松雪融野来大德寺前,真冬并不知道七岁的孩子可以比她白比她高比她健实那么多。 她是由大德寺的姑子养大的,母亲是谁,又缘何丢她在大德寺,姑子不告诉她,多问一句就是一顿打。 老尼君大发善心捡她回来养育,她的噩梦肇始于老尼君的圆寂。 六道轮回,她此生就在地狱道。 “少当家!少当家!少当家您去哪儿了?” 一斧落下,柴裂两半。 又一斧落下,劈歪了。 实在叫她看烦了,大步上前,真冬掀去干草,亮出斧刃。 成心要侍从好找的松雪少当家锦衣华服,两手抱膝窝进草垛,只眨着黑白分明的眼,也无恐惧也无退缩。 “你再不走我是会劈你的。” “快走——!” 咋舌,没再管她聒噪,兀自劈完所有,真冬抱柴进到膳所。 煮饭时听姑子说起,她方知松雪是来补《圣众来迎图屏风》的。法堂的镜天井也斑驳了,要撤去重画。还有这个壁那个门,事情颇多颇杂。 “看什么看,还不快吹!” 双眸望进灶火,她的眼染就了火的颜色。 绘间终日挤满了松雪家人,端茶递水时真冬小心着不踩上满地散的画纸。 她是喜欢画画的,但文房四宝她样样都缺,素日只能揪把干草烧黑了作笔作墨。 怕画久了遭骂,揣纸入怀,犹豫再叁真冬又袖走了松雪家人遗忘纸下的一支笔。 “你去何处了。”尼君的声音冷比秋夜。 “是么。” “看着我,真冬。” 慈严是大德寺创立以来最年轻的尼君,出家前乃伊达氏仙台藩藩主膝下幺女,出家时年仅十六。无人知晓慈严何以二八年纪出家,就像无人知晓自己何以在寒冬被母亲遗弃于大德寺门口。 掰开真冬藏于袖中的手,慈严拿起那支尖端犹润的笔。 “捡的。” “绘间捡的。” “绘间的东西都是松雪家带来的,一根头发你也捡不得,听到了么。” “你很喜欢画画吗?” “再喜欢,不是你的你便不能拿。” 一语未罢,尼君不是尼君也不是她的噩梦了,慈严的眼中有动摇,有真冬所眷念和苦苦哀求的昔日温情。 禁锢脸颊的力量顷刻松懈,她跪在缘廊上看慈严转身离去。 “是……” 小鼓摇啊摇,凤笙吹呀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