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侍女撤去残盘冷汤又吩咐两合好酒，于两人间的矮桌上，融野展开《狗子图》。 这画的不是一只御犬大人，只因那御犬大人年有二十，且不说毛发不一，横竖没得这勃勃生气。然正如隐雪所言，赝作不必全照真迹摹画，只需习得绘师笔触及落款捺印，其他但看个人造化了。 要说技法，拿去蒙骗乡下大名武士足矣。倘非融野早知此为本人赝绘，恐也不得不多加端详。 “小姐过誉了。” “随手画画，无师无派。” 是真感佩还是讽刺，真冬莫能从松雪融野一笑就融天融地融雪于野的脸上觅得端倪。 “亏得先生指点，将军——那位大人甚是满意。” “小姐原也是绘师，失敬失敬。” 若真见过，岂不落人笑柄…… 没再戳穿她拙劣的伪装，侧首望进脉脉春夜，真冬细品不要钱的美酒。 “小姐何事？” 先生可曾见过我？ 融野自知蠢笨，书读不通，脑筋亦转不灵敏。不想再死撑滑稽伪相了，可她的体面她的傲气断不允许她自认落魄。 “就因为他我家百年招牌一夕更变，不改就砸！” “哟，你说得轻巧，新名也二十多年了，怎改？” “小姐有心事？” “哦？” 嗤笑，真冬丢开酒碟。 “自是——” 回视真冬，融野冷音道：“她若不招惹犬大人，犬大人缘何咬她？” 隔桌，真冬倾身过去，于她愣怔间手遂已抚上脸，又捏住她的下颚摩挲她的唇。 “小姐为天子作绘，出身丹青名门，岂能有错。” “小姐也不曾招惹隐雪，而隐雪想打就打。” “先生岂可自比犬大人。” 俄见融野的眼神飘忽，真冬逼视相问：“小姐原也不认为狗比人命贵重，何故尽作媚上绘，言谈尽是阿谀？隐雪打小姐巴掌不若打狗巴掌罪重，小姐与狗，孰轻孰重？她死了儿子，一人之哀有何？‘生类怜悯令’祸国殃民，遭畜生分食者，染狂犬害恶者不计其数。小姐春水眼眸，锦绣绘笔，何故只仰天子威光，承将军雨露，不顾黎元生计安虞？” 酒气扑面，是醉了的，融野见她两眼泛红。她醉骂得好，骂开蒙天子隆恩的松雪融野看在眼里却不能说也不能想的。 承将军雨露。 “先生休要辱人太甚，融野从未侍寝将军，望先生收回方才猥亵之语。” “美浓守大人和歌汉学造诣深厚，乃当世一等一的才女。” “我并未侍寝过。”融野加重语气说道。 “你——” 胸口怒火正炽，然国丧期间她不得在此动手，何况她的教养也教她纵有蛮力也奈何不得这披猖无赖。 拍案起身，融野又道：“荞麦是我请先生的，以作今日晚来赔礼。” 食盒未动，想起她说这是羊羹，真冬解开裹布。食盒不见松雪家纹，单缀游戏清泉水草间的金鱼。 斟了温茶，真冬戳下第一块羊羹，不待入口且听那气鼓鼓下楼的脚步又气鼓鼓上得楼来。 端坐，真冬给气鼓鼓似河豚的松雪融野递去杨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