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玦还没进门就听见里边传来的咳嗽声。他收起眼底的情绪,重新换上那副机灵友善的笑脸,“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霜玦见着这张因为病中而显得清瘦苍白的脸,先于惊艳与了然蹦出的竟是嫉妒。他按捺住心头的妒意,急匆匆将手里的被子等物丢到另一张空床上,端起桌上的水杯递到慕遥手里:“慕公子,快喝吧!” 慕遥怔愣也不过一瞬,他从前享受了数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公子生活,这会儿被人茶递到手边下意识就接过来了。冷冰冰的茶水入嘴,他蹙着眉沉默咽了,干痒的喉咙这才好受些。 待在这下人房中半月有余的慕遥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如此善意的对待了。 一开始他的精神还算不错,那下人或许也顾及着他覃府姑爷的身份,虽称不上谄媚,但面子上还是维持了几分礼貌,可没几天就态度大变,对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不仅嘴上污言秽语嘲讽他没本事留住自家小姐的芳心,还明里暗里挤兑他是不是技术太差才被洞房之夜撵去柴房。 原来是松涛苑的商公子得了覃与青眼,现下已经搬进栖梧院,与覃与同吃同住,甚至一处读书,那姿态之亲密,是挂着姑爷名号的慕遥都未曾享受过的。 正是意识到商公子的风头正劲,再对比被丢到下人房里不闻不问的慕遥,最擅长拜高踩低的下人们自然望风而动,连带着那一层虚伪的客气也一并扒下了。 可过往对自己一腔痴恋的人好似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不仅面都不露,甚至连句话也未曾命人来传,现下更是同另一个人表现亲密。种种,都像是一个接一个甩在他脸上的巴掌,嘲笑着他自醒来这几日的自作清高。 莫非种种谋算都要栽在他那一刀下吗?想到还关在天牢的父母叔伯,想到同他一般被充入贱籍、散落四海的兄弟姐妹,他好似被人迎头一棒,整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照理来说,他未被束缚自由本可以去找覃与问个清楚的,但不论是自尊心作祟还是那点连他都没察觉的害怕,都困住了他的脚步。 听他这么一问,霜玦的笑容瞬间真诚了许多:“你问他们啊?被小姐一并打包送去城主府了。” 从他被赎出潇湘阁秘密住进覃府再到没有宴请一人的婚宴,期间总共也不到十天,而这短短十天已经足够他搜集很多有用的信息了。比如覃家夫妇对覃与这个独女的宠爱程度,以及覃与似孩童般天真又浅薄的性情。 慕遥动了动嘴,只觉得不可置信。那个只会捧着脸看着他发痴的覃与,如此雷厉风行地发作了府里五十七个刁奴?不仅如此,她还真把罪证全都搜集出来了? 可此刻,这个少年面上的神情告诉他,一切都是事实。 难道此前她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伪装吗?慕遥抿紧唇,心里有个连他都不敢深入去想的念头,那就是,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覃与对他的痴恋,莫非也是假的吗? 霜玦的视线落在慕遥失神的面上。毫无疑问,哪怕落魄病弱这人也依旧是好看的。漂亮又极具特色的凤眼微垂,长睫又黑又密,玉石般的肌肤透着好家世浸润出的萤光,整个人好似风中秀竹,有种无法言说的韧劲与倔强。 是了,他会让面前这人乖乖求到小姐跟前的。他尚未能品味到那些曾经加诸在小姐身上的谣言中伤,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一直默默躲在暗处安享太平呢?他欠小姐的,他一定会叫他百倍千倍地偿还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