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尚未亮,子阳云傲就在一阵衣物窸窣声中醒过来。 停下穿衣动作,厉天邪回头。「吵醒你了?」 「别再引诱我,否则,我不敢保证你今天可以起床。」厉天邪吐出低沉的嗓音,把他不规矩的手按住。 「是你太有魅力了。」厉天邪也笑了起来,弯身,在他唇角亲一口後,神色温柔地说:「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吧。」 厉天邪摇摇头。「不,我要回房去了,免得你的卓大哥来找你吃早点时见到我。」 厉天邪冷冷反问:「就不知道到底是我酸溜溜,还是你心虚?」 厉天邪不吭一声,转身便走。 没有回头,但厉天邪冷酷的脸孔上已不由自主地浮起笑容,伸手推开窗框,足尖一蹬,身如飞燕地飞掠而去。 如是者,倒也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才再次被外来的声音吵醒。 门外充满节奏的叩门声令子阳云傲不得不再次清醒过来,揉着眼皮从躺椅起来,用犹带睡意的声音应一句。 叩门声应声而止,子阳云傲也不急着开门,只是慢条斯理地梳洗起来。 用银簪把长发束成髻,戴冠,他慢条理地套上长靴後,便向房门走去。 「云弟。」 「昨夜睡得怎样?」关心的问话未止,眼角不经意看到子阳云傲与房门间的空隙,卓不凡忽然一怔。 「还好?你昨夜是睡在床上的吗?我好像……」卓不凡蹙起眉头直接了当地说:「我好像看见房里的床塌下来了。」 卓不凡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倒是子阳云傲觉得自己编的理由太过牵强,尴尬地乾咳两声,拉开话题。 「云弟,抱歉!」卓不凡摇头。「虎威镖局的镖车刚刚到埗,我要过去迎接。未知云弟可愿屈就一会,先陪我过去?」 走过白马寺待客用的偏厅,卓不凡并未停留,而是笔直穿过。 两人一直走到白马寺後山的一座五层佛塔前,只见卓震东,朴天算与白马寺副主持慧心大师都在,在场还有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李文虎与五十多名镖师,各拿兵器守在空地上一个镖箱四周。 卓不凡上前,与李文虎见礼後,便请他和其他镖师前去休息,并着四名亲信手下把镖箱抬入塔中。 子阳云傲双眼不离卓不凡在彩砖间穿插的步法,牢记在心。彩砖阵中是个方形的石台,左边一个大铁笼。 春风眼眸沿着镖箱转了两圈,子阳云傲笑着勾起唇角。 听见他的赞叹,向来谦虚的卓不凡也忍不住得意一笑,伸手把镖箱打开,内里果然藏着一个人,一个名头响亮,黑白两道都容不下他的人。 ※※※※※ 二十五年前,当时的武林盟主凌青云发动中原各派围攻天魔教总坛千刃崖,天魔教第十二代教主厉狂天因此战而死,仅留下六岁稚子,由当时的天魔教闇夜护法与一干亲信护着杀出重围。 直至十四年後,厉狂天之子厉天邪於千刃崖上,再次点起天魔教的圣火,公告江湖,天魔教再次现世。 其手段之狠,作风之凌厉令人闻之心寒,出道不够两年,就被冠以「魔王」之名,外传他的天魔功已练至第十一层,所向无敌,其手下亦是猛将云集,为首的是左右二使「妖魅暗影」夏飘萍,「腐心邪刹」秋愁雨,四大堂主,十八分坛。 厉无痕绝少露面於江湖,除中原围攻天魔教一战中,他保护年幼的厉天邪冲出重围之外,他的事蹟几乎没有人知道,不过,与他并立护法之位的沈沧海的名头却闻名江湖,无人不知。 他曾经听厉天邪提起过这个叛教的魔教护法多次,但是沈沧海的长相竟与他想像中没有半点相似。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衣,身段看上去廋削得厉害,长发及腰披散开来,尖尖的脸蛋上镶着一 子阳云傲的眼神正巧与他的眼神对上,只觉他眼瞳中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凄迷,看得他的心头无由一酸。 卓不凡还未答话,一旁的卓震东就声如洪钟地插口说:「小傲,他的确就是沈沧海,哼!你别看他现在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若不定时给软骨丸他服下,只怕就要逞凶了!你也不知道,当日不凡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打探到他藏身之处,又用了多少功夫才把他从紫竹林里擒住。」 据他所知卓不凡的功夫虽好,但应该未至於能够胜过沈沧海,毕竟能位列魔教光明护法,沈沧海绝不会是省油之灯,而且他在二十多年前把广陵散盗走,一定也偷学了里面记载的只有天魔教教主才能学习的天魔心法,就当他天资愚顿,学得不好,但功力也应该很惊人了。 瞧着他的神色,子阳云傲心知他多半是用了些不光明的手段才把沈沧海擒下,暗叹一声,便不再追问。 卓不凡指挥手下把沈沧海关入铁笼之中,对他抱拳说:「沈护法,委屈你了!」 「哼!装摸作样的魔教妖人!看後天公审你时,你还能不能装出这副傲慢的模样?」卓震东不屑地说着,从一名拿着铁铜的手下手上拿过勺子,将刚烧得滚烫的热铜灌进铜锁。 铜锁瞬间被铸死,卓震东得意地哼了几声,倒是卓不凡瞧见子阳云傲稍带不悦的眉眼,心微微地忐忑起来。 待他们出去後,他自怀中取出一个样式古老的木匣。 卓不凡正要说不,却见朴天算对他打个眼色,他不由得迟疑起来。子阳云傲瞧得真切,他向来骄傲,在心中冷笑一声,拂一拂衣袖,便大步向外走去。 向他点点头,步下阶梯,只见慧心大师确实守在佛塔底下,子阳云傲向他点头示意之余,心眼儿已转了千百个圈儿。 双足不断分点墙壁,便像踩着梯子一样,不断上升,此举极是冒险,这时只消随便一个人在下面经过,或者卓不凡他们探头出来一看,便会发现到他,幸亏子阳云傲生性胆大妄为,什麽也不怕,但他到底知道卓震东几十年功力深厚,卓不凡,朴天算精明能干,及至佛塔第三层,便不再上,只把双手往壁上一抓,就如壁虎一像贴在墙上,附耳听着塔内的动静。 「嘿!这个石台乃是由天下第一巧匠灵机子设计,只要魔教妖人把放在上面的物件拿起,就要被万箭穿心。」 「最聪明的莫过於不凡,他先在地上按两仪之势铺上这些彩砖,这下子,无论是谁进来,都会以为机关设在地上,却万万料不到即使他们成功走过砖阵,真正的杀着是在於他走完石砖之後。」 「更好的是塔上有慧苦大师坐镇,慧苦大师武功高深,只要有外人进入,一定逃不过他的耳目。」 暗暗得意之际,塔中三人再次交谈,说的都是後天在众人面前如何公审沈沧海,又如何利用他和广陵散引出魔教中人。 轻飘飘地落了地,他整一整衣物,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绕过塔的力一半,回到正门,去找慧心大师说话。 卓不凡故意落在最後,拉着子阳云傲的手,低声说:「云弟,刚才的事你千万不要生气。」 「我怎会把你当成是外人?」卓不凡急急摇头,正要辩解,忽听前面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 卓不凡不禁纳罕起来,大步踏前。 那疯子,不是叫了他别那麽张扬吗?怎麽总是不听?气愤地蹂一蹂脚,他也跟着走前。 「卓盟主,这位是万二、万公子。」 厉天邪颔首,他的脸孔已再次被木然的人皮面具所覆,看不见神色,却自有一股无形气度流露而出。 总算他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众武林人士纷纷让座,子阳云傲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托着头,露出一副漫不在乎的神色,把玩着自己的衣袖,事实上,他正竖起耳朵留意着卓不凡与厉天邪的动静。 昨天,他下擂台後,朴天算已把对厉天邪三人的怀疑对他道出,他当时只半信半疑,但此时亲眼见到厉天邪三人,却发觉确非寻常。 厉天邪睨了他一眼。 卓不凡被他瞧得心中一颤,定一定神後,心中对厉天邪的怀疑更深,唯脸上不动声息,只说:「万公子因何不语?可是有什麽难言之隐?」老实瞧出气氛不对,胖白的脸上堆起笑容,走出来打起圆场。 「哦……」卓不凡沉吟片刻,说:「既然是看热闹,为何不以真面相示人?」他虽然年轻,但江湖阅历丰富,早瞧出厉天邪,还有他身後两人的脸上都戴着人皮面具,这时直接揭穿,就要看厉天邪如何应对。 「我以不以真面相示人,与你何干?」厉天邪开口,沉厚的嗓音回响大厅。 厉天邪眼中凶光飞闪,卓不凡唇角带笑负手而立,两人间暗流汹涌,四周忽然都静了下来。 人皮面具落在手中,露出一张高鼻深目,刀削斧凿的脸孔。 向最多识广的朴天算看去,却见他亦是皱着眉头。 「万公子言重。」卓不凡露出一抹强笑,眼神越过他,瞧着他身後的夏飘萍和秋愁雨,心中暗暗叫笨。 厉天邪贵为天魔教教主,绝少亲自出手,江湖中认得他的人几乎没有,倒是夏飘萍和秋愁雨以「妖魅暗影」和「腐心邪刹」两大名头响彻江湖,认得他们的人数之不尽,卓不凡不将目标放在他俩身上,却要厉天邪脱去面具,实在是棋差一着。 只得作罢了! 秋愁雨生性孤僻寡言,但夏飘萍却天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当下笑着与他闲聊,挡得密不透风,卓不凡虽是睿智,但一时间也难以从他身上找到破绽。 ※※※※※※ 「你不是和你的卓大哥出去吃早膳吗?为什麽到现在还留寺里?」 厉天邪双眉一轩,说:「哼!那家伙一副伪君子的模样,而且总是贼头贼脑地看着你,你最好少近他身边!」 「又呷醋了?我看你倒不如改名,叫做大醋坛罢了!」 「若你再和他在一起,我就把你绑回千刃崖去。」 他一提起「师父」,厉天邪脸上的神色瞬间幻变几下,接着,抿紧了唇,不吭一声。 打量着他的神色,厉天邪眼中露出思索之色,没有回答。 冷眼瞧着他,半晌後,厉天邪开口说:「你见沈沧海生得好看,心动了吗?」 「你……你怎会知道我见过沈沧海?」 「啊!你叫夏飘萍跟踪我?」子阳云傲自忖以自己的轻功,普通人绝难跟踪,唯那天魔教左使夏飘萍,外号「妖魅暗影」,一身轻功出神入化,神出鬼没,若由他跟踪自己,自己未必就能发现。 被他一双精明得厉害的眼睛盯着,子阳云傲顿觉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皆被看透。 「傲!」厉天邪猛地把他拉住。「暂且不理你到底有什麽目的,但你别再到那座佛塔去了!据我所知白马寺的慧苦秃颅已经在那座塔上坐禅近三十年,他年轻时曾经与我的祖父交过手,功力非同小可。你若被他发现就会非常危险。」 认出她们是柳如眉与楚楚的贴身丫环,子阳云傲迎上,只见她们满脸焦急,一见到他,就抢着开口说:「小侯爷,我家小姐病倒了!」 卓不凡走到他身边,关心地问:「云弟,有什麽事?」 「我也一起去吧!」卓不凡说着便与子阳云傲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