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是谁安慰谁,也无须分清。 辗转两个目的地,当他开车回到殡仪馆的停车场时,天已全黑了。 周围静悄悄的,停车场竖着几盏高柱灯,光不算亮,白惨惨的。这里听不见哀乐,也听不见诵经声,像一处孤岛,透着冷沁沁的寒。 从停车场走去灵堂,照例要穿过那条长长的回廊。 现下所处之地,哭声合情合理。他没作他想,继续往前走。冷不丁,一记熟悉的声线飘进他的耳朵—— 昨天傍晚,章芩喂余书荔吃饭时,景星和景元都在。奶奶难得清醒了一会儿,眼睛直直看着孙子和孙女,没来由地冲他俩笑了笑。 景星抱住一个人,伏在他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又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即使压低了音量,在寂静的夜里还是被人听见了。周景元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 等他们走远,周景元移步到两人方才拥抱的位置。他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手机给余田拨了一通电话。 大约三分钟后,余田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先问他:“景哥,出什么事了?” 余田不防,捂着脸退后两步,不明就里地看向他:“景哥……” 不用再点明,余田瞬间明白了自己挨这一拳的原因。他不恼反笑,脸上露出一丝松快:“你看到了?” 余田朝他走近,笑了笑:“梁小姐果然值得信赖。” “碰到过,她猜到了。”余田揉了揉被挥痛的脸颊,替梁昳解释,“我请她保密。” 余田看他一眼:“怎么算?” “满打满算,在一起将将一个月。” “很早以前了。” “有一年,她陪奶奶来参加余家的宴席——爷爷的寿宴和我的……庆功宴。”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六年半之前。 余田嘴角隐隐发痛,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他垂下头:“你说的对。”良久,没得到回应,他抬头看向眼前久未开口的人。 “远吗?”周景元问他。 “嘶——”周景元咬了咬牙。 自己尚且有难关要过,余田要面对的只会比他更难。 “看二姐。”早在余田打定主意要在一起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切听景星的,只要她高兴,刀山火海抑或是天涯海角,他都陪她。 余田瞥他一眼:“哥,你有吗?” 落日第四百三十二秒 因着体恤章芩和唐姨之前照顾余书荔辛苦了,大伯周泽恒和景文、景星两兄妹有意避开了周末齐聚,省得两人又忙上忙下为一大家子的吃喝费心费力。往常三不五时就聚起来的周家人已经很久没有齐过了。 梁昳再一次来到周家小院,走过花墙小径。 “接人接这么久?我等得花儿都谢了。”早已等在门口的景星抱怨景元动作慢,冲他身边的梁昳招了招手。 “我抢了头功,你能乐意?”景星笑着,挽上已迈上台阶的梁昳的胳膊。款,一看就是新的。 说完,他拎着礼盒,先去了趟厨房,梁昳和景星也跟了过去。 “爸、妈,梁老师来了。”周景元扬声道,双手举起礼盒和礼品袋,晃了晃,“这是她准备的新年礼物。” “阿姨、叔叔,过年好!” 在灶边炸小酥肉的周泽安也笑:“来这儿就当回家,别拘着。” 周景元把礼物搁下,揽住梁昳的肩膀,笑说:“大嫂点你呢!” “你回家还没跟大嫂打招呼吧?”周景元看她一眼,对大嫂说,“大嫂怕是等不及了。” 景星看热闹不嫌事大:“就说嘛!” 梁昳眨眨眼,附和她:“那是自然。” 章芩旁观这出好戏,笑得捂住肚子,前仰后合。 厨房里的活儿插不上手,干站着也不是事儿。景星预备带梁昳去一楼的书房,每年的今天周家人都会自己写春联。只是今年,奶奶刚走没多久,不知妥不妥。 周泽安关小了火,说道:“奶奶原先还没糊涂的时候,每次过年看别人家门上贴白联都说,以后等她走了,儿孙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要贴白联搞得凄凄惨惨的。所以,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不讲那些禁忌了,按奶奶的意思来,过年就红红火火地过吧!” 房间里没人,只有靠窗的大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景星走到书桌前,将一张正方形红纸摊到自己面前,回身叫梁昳:“来写对联。” “我也不会,写着玩儿呗。”景星浑不在意,说着就下了笔。 “怎么样?”景星偏头问她。 景星把毛笔往前一递:“你也来画一个。” “一年玩一次嘛。”景星帮她蘸了墨,又递一张红纸来,“随便画。” “当然不介意。”说着,景星还把自己那张摆正了给她参考。 而后,她搁下毛笔,景星看着她画下的图案,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你说的照着画是这个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