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1)

“再说了,丈母娘给你这点儿苦头就吃不下了?” “你不是最擅长阳奉阴违了吗?”老赵不知道他平日里的聪明劲儿都去了哪儿,睨他一眼,“她在海城,手也伸不到遥城来。” “那能怎么办?生受着、硬熬着呗,除非你真舍得下!” 周景元自然是舍不下的,梁昳妈妈也果真如老赵所言,没再来遥城。因为春节的音乐会要同遥城一支颇负盛名的弦乐团联袂演出,梁昳顾不上别的,每日排练到深夜才能回家。冯美茹得知她近期工作繁忙,也不再旧事重提,只在微信里叮嘱她按时吃饭、注意身体云云。 这一晚,轮到周景元在奶奶房间守夜。梁昳搭同事车回家,进门便给周景元发了报平安的短信。往日里秒回的信息,今日却迟迟没有等到。梁昳没在意,先去洗澡。等她完成护肤程序、吹干头发上床时,才看到周景元发来的信息。 “梁老师,我没有奶奶了。” 安静的房间里,他只听得见自己一个人乱了的心跳。 梁昳赶到位于市郊的殡仪馆灵堂时已近凌晨四点。因为半夜约不到车,唯一叫到的一辆也在看清目的地后请她取消了订单。周景元自然分不开身,派了余田去接她。 梁昳跟着余田,一步步走近,饶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慈祥老人突然变成了一张遗像挂在墙上,她的心里忍不住泛酸。 好一会儿,景星松开 她,朝火盆前跪着烧纸的人努了努嘴。 梁昳轻轻走过去,蹲在火盆前。一身黑的人转过头来,梁昳看见他湿红的眼眶终是没忍住,伸手搂住了他。周景元放下手里的东西,伏在她肩头,双臂箍得她动弹不得。 等周景元平复了情绪,他抬起头,拉梁昳同自己一起站起来,低声道:“去休息室歇一会儿吧。” 她捏住三支香,在蜡烛跳动的火苗上引燃,捏着香,朝着余书荔的遗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躬。 看她一脸倦色,不停打着哈欠,周景元劝她去旁边接待室休息一会儿。 梁昳枕着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说笑,梁昳却乐不出来。看他满脸疲惫,声音沉沉的,梁昳开口道:“喝口水吧,你嗓子都快哑了。” 周景元少有被人算计的时刻,换作往日早就跳脚了。他扫一眼周景星,见她进进出出一晚上,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也懒得计较了,伸手再添一杯,却是递给了她身后的余田。 余田心下大致有了决断。只是,他今晚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见周景星偷偷擦眼泪了,实在不想留她一个人在这儿伤心。 周景星看他一眼:“喝完就早点回去吧。”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倒也不是强装镇定,而是,“后面多的是需要你跑前跑后的事。” 周景元瞥他一眼:“看来还是二姐的话好使。” 梁昳看着余田的背影和悄悄红了的耳朵,有意帮忙打圆场,却不料有人先她一步开了口。 终于喝上口热水的周景元瞥一眼周景星哭红的眼睛,主动示弱:“不敢。” 章芩最先起身往灵堂走,跨过一道小门,她看见景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景元跪在火盆前烧纸,旁边陪着他一道的是梁昳。 只见景元先引燃的那叠纸钱没有充分燃烧,剩下一大半就熄了火。景元拨打火机又点燃一叠,捏卷着去戳没燃的那堆。 “嘁——”周景元偏头看她,小声道,“懂的还不少。” 梁昳见他不再乱动,又往火里添了些。她静静看着火一点点蔓延到新的纸钱上,青烟腾腾升起。 俗礼繁复琐碎,周景元能耐烦履行,为的是奶奶。而梁昳,舞台上如仙如谪般的人,为一面之缘的老人,跪在圆黄的蒲团上,虔诚肃穆,全的是他的拳拳孝心。 “梁老师来了。”章芩小声地跟人打招呼。。” 梁昳轻轻摇头:“我什么也没做。” 正说着,殡仪馆负责供食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将昨夜供奉的饭食和水果撤下,换上今日新鲜的。饭食被端走后,在供台摆过的苹果和橘子被留了下来。 梁昳刚伸出手,周景元就挡住了妈妈的胳膊,说:“别给她了。”他知道,老年人都爱给小辈儿塞供果,但梁昳应该是不习惯的。 周景元偏头看她,仿佛在问“你连这个也懂”。 梁昳捏着指尖的橘瓣往他嘴边又送了送,周景元瞪圆了眼睛,心不甘情不愿地张了嘴。 来得最早的是张叔,他步入灵堂便跟周泽恒、周泽安道“节哀”。他的身后跟着侄子张奇,神情庄敬,向两位叔伯致哀。 陆续有亲戚来了,灵堂涌进不少人,有年纪大的上了香被安顿进了接待室,被换下来休息的景元、景星被迫起身迎来送往。 期间,周景元来回看了她好几眼,最后低声跟景星交代两句,转身牵着梁昳离开了接待室。 “不缺我一个。”周景元拽着她的手,直接拉着人往停车场走,“人来人往的,吵得我脑袋疼。” 折腾一夜没睡,中途只吃了点儿面包、饼干垫肚子,周景元早就饿了。 梁昳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停车场走。 避无可避,张奇倒也没扭捏,笑着打了个招呼:“景元——” 他冲张奇点了下头,牵着梁昳走过,连头都没偏一下。 周景元停住了脚步,侧身看他一眼。 周景元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奇哥,什么事儿啊?” 周景元扯出一个敷衍的笑来。 直到这句话,周景元才看清他真正的意图——哪里有什么揭过不提的往事呀,有的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的旧人。 “姓余就这么占便宜?到底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呀!”张奇笑了笑,不知道是在嘲自己还 是周景元,“张家两辈人为远星卖命都换不来的待遇,有的人啥也不干,沾上个‘余’字就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周景元知道,他咽不下这口气。可咽不下这口气的,又何止他张奇一人。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时间,周景元哪里听得什么‘鸡犬’和‘升天’的字眼。 别在手臂上的黑色孝纱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起伏,被卷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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