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呢?” 下楼的时候警卫阿三和开电梯的正在议论: “三楼的邝小姐家里有条白狗。” 阿三说着又学着昨晚的狗沃服了几声。 越珒到了晚上回公寓才在客厅的盆栽下面发现一张诗笺。圆润可爱的毛笔字写着“君之狗吠犹如天籁。” 末尾还磕磕绊绊的画了一只小狗,是很简陋的乡下的土狗模样,线条歪歪扭扭,小学生的作画水平,狗尾巴的位置还不慎滴了一滴泪珠大小的墨点,让人容易联想成小狗屙的粪便。 再见到朱丹时故意拿出诗笺气她,“我看你在美术方面天赋不大。” “尽管如此我认为,你应该画一只大型犬比较适合,比如西伯利亚的大猎狗。” “要不我给你请个先生教教你?” “手抖不碍事,唔,你主要是审美欠缺,还是先给你买点画册熏陶熏陶。” 他的眼睛眯了眯,狼一般觑着她道:“你喜欢土狗?” 不知道他此话何意。 “不不喜欢。” 朱丹每次到他的公寓总是会有一些新奇的发现。这一次他卧室的墙上新挂了莫里索的油画,和她房间里的是同一幅。 言下之意,她屋里挂的是幅赝品。她从前并不考虑艺术品真假的问题,对于她这样的外行来说,聊胜于无。 朱丹抱着胳膊凝神站在壁前观摩真迹,笔触沙沙,仿佛能随之寻到画家作画时的步骤。越是浮现在最外层最清晰的色彩定当是画家最后扫上去的,而藏在里面的,深处的,像人的心一样捉摸不透了。 朱丹爱不释手道:“你告诉了我,就不怕我私下偷偷调换?” “我才不拒呢,卸下来,待会我就带走。” 越珒第一次听到别人用可爱这个词形容自己,羞赧道:“不知道,我自己是完全失忆的。” “不必——” “吴大羽?” “唔。”他望着她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好,你现在已经很放浪了,再放下去,仅有的那一点颤抖的轮廓也放没了。” 纵使她画的再不好,至少还能认出物种,在他看来抽象派的作品,可以什么都不是,也可以什么都是,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有一次朱丹突然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上海。” 越珒道:“等外头不打仗了,我带你去北平全聚德吃烧鸭子。” “是,鸭子填肥了滋味才好。” 说到一半,猛地意识这话再往下说就不对味了,立即捂着嘴打住。 时下日军正在华北演习,坦克炮车在北平的街市横行,倒也不适宜为了吃喝冒这样大的风险。 “乖乖,今朝报纸上讲小顾捐了二十万的物资。”周兰芝蹲在马桶上翻着报纸说道。 朱丹从厨房出来,湿着手去接电话,是琉璃乔迁新居,请客吃饭。 浴室里报纸翻得哗啦哗啦响,兰芝习以为常道:“喔,小顾约你啊?” 兰芝一走神,指尖的香烟把报纸烧了一个小窟窿,心有余悸道:“哟,伊发大财啦?” “喔,伊拉顾家人人手上都有二十万是伐?” 越珒赶来接她的时候,她开玩笑道:“我姆妈讲,你们顾家人人手上都有二十万的存款!” 朱丹道:“我也觉得好笑,你们家又不是开银行的!” 她扭过头看他,蓦地睁大了眼睛,颇为震惊,过后转移话题道:“我听你说越城办的电影公司没挣多少钱呀?这时候买下法租界的公寓,要花不少钱吧?” 这问题也困扰着越珒,据他所知,越城的手头一向拮据,电影公司的账务他也私下查过,也不过小 他随口搪塞道:“也许是他赌马狠狠赚了一笔。” 老妈子道:“太太你怎么听来听去都是这一出戏,现在大家都爱听生死恨唻。” 老妈子诧异道:“呀,也是梅兰芳的戏,太太侬不晓得啊?二月份的时候在天蟾舞台首演,连演了三天哩!” 那边琉璃拉着朱丹躲到阳台抱怨道:“我这还未进门,倒是先和婆婆住在一起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朱丹一想,是有些别扭。 “我也是买了房子才知道,他母亲被老爷子赶出了家门,后来租住的地方又小又破,他说买了房子一定要接他母亲来住。” “先答应着也无妨,日后还不是得住进顾公馆去?眼下不过是暂时的吧。” 朱丹拢紧衣领道:“我倒是觉得能单独住在外面也挺好,清净,他们家姨娘太多了,不是有人说‘若要一天不得安就请客;若要一年不得安就盖房;若要一辈子不得安就娶姨太太。’” “你都当明星了,怎么还这样的一身俗骨!” 朱丹哑言,她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他们家的那些姨娘,她一想到就悚然。 因说到宝爷,朱丹好奇道:“和宝爷做生意?” “嗯……做什么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