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醒来以为是越城来了。蹬蹬蹬小跑下去一看,沙发里坐着的是顾越珒,手里擎着玻璃茶杯,正与她四目相对,见是对方,眼底都有些失落。 “借你一夜,该把我的人还我了。”越珒笑着说,眼睛看的却不是她,黑眼珠子向上看着——是站在她身后台阶上的朱丹。从越珒和孔太太的角度来看,她们像是一个身子上长出了两个脑袋,两张倦容,头发凌乱。 孔太太皱着眉头觑着她,手指在空气里戳了戳,“顾先生侬覅跟伊计较,伊嘛刚刚睡醒,牙也弗刷,脸也弗洗,嘴巴臭着唻。” 她朝着她哈气,朱丹微微蹙眉道:“还好。” 琉璃见她的表情有些勉强,心里发虚,自己朝手掌上哈了口气捂到鼻子上嗅了嗅,难为情道:“嗯……确实还好。” 琉璃连忙撒娇道:“哪家老妈子有你这样高贵的气质,等我嫁人了,姆妈你就是阔太太嘞。”又举起她的手道:“到那时我给你买上一枚十几克拉的大钻戒,再做一件狐狸皮大衣,乖乖,以后你还不得在酱油弄横着走。” 朱丹连忙低头刷牙。 孔太太交代完重新回到沙发上坐着,从果盘里拿出一只梨道:“顾先生,我给侬切只梨吃吃。” “不麻烦,这梨好吃,水很足的。” “碬刀磨剪刀。” “铛。” 越珒听着新鲜,悠长响亮的吆喝声譬如戏曲里的唱腔,只是单调了些,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唱词,反复在脑子里打转。 说着匆匆起身去厨房取出一把菜刀冲了出去,高喊着拦下磨刀师傅。 王麻子笑着说:“啥子小木马,吾胯下骑得是赤兔马嘞。” 拍着手,围着他身边转圈圈地唱。王麻子苦笑着接过菜刀放在手里称了称,覰了覰,纳罕道:“咿,太太倷这刀……” “嗳——太太放心——” 朱丹弓着身子坐在床边穿袜子,下颏抵在膝盖上,用指腹将一只薄如蝉翼的白色长筒丝袜一点儿一点儿往上捋。 “什么呀,哈哈,朱丹你快来看,快来呀。” “那边。” …… 王麻子道:“太太倷听我讲,倷菜刀是只碬了一把,但那少爷坐在吾的赤兔马上没少耽误功夫,吾还教伊碬菜刀嘞,没收你学费就不错唻。” 孔太太欲回屋里拿钱,脚刚要拎起来,一沓子钞票已经交到王麻子的手心,沉甸甸的,王麻子手止不住抖了起来。 “呕死人。”孔太太仿佛遗失一笔巨款一般痛心疾首。 “姆妈。” 是天明回来了。 在学校他有一个绰号,叫“拼命三郎”。另有一位同届的女同学,在刻苦方面与他不相上下,被唤“三娘”。 他本就是那种瘦长脸,颧骨也窄,下颏更是尖的可以锄地。 天明木木地握住他的手。 天明摇了摇头,问:“他来家里做什么?” 天明听见自己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似有一辆火车吭哧驶过,人声飘的很远很远,仿佛隔了一座山在传话一般,一点尾音穿过山谷荡到耳蜗,可那鸣笛声“呜”地屏蔽了一切声音。 他疑心是幻觉,又重新闭了一会眼睛再睁开。 “有的时候脑子饱了,肚子也不觉饿了。” 琉璃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像是在搂一根竹竿,很没有安全感,努着嘴说:“饭还是要吃的,瞧你现在都瘦脱相了。”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去看越珒。见他也是一愣,莫名的咳了咳,不知是何意。 “也是姓顾的?”有些话,即使是明知故问 琉璃忽然拧了他一把,只拧到了衣服,插话道:“小兔崽子,姓顾的怎么了!” 琉璃这才罢休。 朱丹微笑道:“嗯,他对我很好。” 说完径自回屋睡觉去了。 “谁喜欢我?”“唔,你说天明吗?” “你在胡说什么呀,天明是琉璃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朱丹微微一怔,觉得这话耳熟,同样的话母亲也好像说过。但仍是不肯往那里想,狡辩道:“你!那你凭什么说他喜欢我呢,你们今天刚认识,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好吧。那就当他喜欢我,那又怎么样。” 他伸手去捻她的一缕秀发,在阳光下发丝有些发棕。他想到古代定情总是让女子剪下一缕青丝系上红绳赠与情郎,情不自禁道:“我喜欢你的头发。” 路边有卖萝卜饼的小贩,那香气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她也不知是馋了饿了,还是想转移他的话题,使他看不出自己脸红心跳的窘样。 电话铃响,季妈在围裙上汰了汰水渍,捏起话筒道:“你好,这里是陈公馆,请问你哪位。” “菲菲小姐,约小姐出去逛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