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得没了胃口,随便对付了两口豆浆便跟着他出了门。 她去上厕所的时候听见员工议论道:“好大的面子,顾先生自己给她泡咖啡。” “就那样呗,我觉得还不如我嘞。” 过了一会儿那位面若银盆的女员工端着一碟奶油蛋糕递到她的面前,皮笑肉不笑道:“请用。” 朱丹也客气道:“谢谢。” “小李,公司的文书。” “我看你早上只喝了两口豆浆,不吃早饭怎么行呢。”说着用银匙挖了一小勺递到她的嘴边,哄小孩子似的哄道:“啊——” 越珒替她擦了擦唇边的奶油,高兴道:“真乖,好吃吗?” 越城不请自来,一开门,见两人暧昧的坐在一起,闪电似的遮住眼睛,戏谑道:“非礼勿视,我可什么也没看见啊。” 越珒架起两条修长的双腿,掏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淡淡道:“十点二十五分,你是算好了时间来蹭饭的?” 朱丹正在看刚拟好的合同,无心听他们谈话,越珒从怀中取出自来水笔递给她,对越城讲道:“我可不指望你还钱,电影好好拍,难得你认真对待一件事,钱可以给你,不过我有一项附加条件。” “电影里的插曲得交由我公司的人唱。” 越城意味深长地盯着朱丹认真的侧脸笑道:“害,这还不是大哥你一句话的事,别说插曲,插个角都行,那我去会计那儿支钱?” “放心放心,就这个数。对了,宝爷今晚约你福州路的广和梨园听戏,晚上七点,你可千万别迟到了。” 大富不是儿子,是保镖,早些年救过宝爷的命。因此宝爷常对手下人说:“人不如狗,狗比人精,狗咬你一口你他妈的敢咬回去吗?” 宝爷一叫好,大富便起身在桌角转上两圈吠上两声,它也懂戏,只懂小月仙的戏。 越珒点了点头,不好直言反驳,只能敷衍道:“宝叔说的是,奈何我就好这一口。” 宝爷气得鼻孔喷气,斜睨了他一眼 ,颇为失望,弯身在大富身上摸了两把,咂嘴道:“你瞧小月仙如何?” 宝爷笑道:“算了算了,听戏。”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条扁长的盒子递给朱丹,睨着她道:“你以后就跟着越珒喊我叔。” 越珒伸出下巴,示意她可以收下。 宝爷又重新打量了她一番,这才觉出点意思。 宝爷在此处有一间私人包厢,挂一木牌,黑墨写着“雅室”二字,里头置了一张红木梨花烟塌,宝爷枕着瓷簟,小月仙在一侧伺候着煨茶,宝爷用烟签拨弄着枪斗里的烟膏放在烟灯上方烤软,吸一口鸦片吞下,直入丹田,接着迅速饮下一碗热茶,过瘾道:“不愿皇帝招驸马,一口烟子一口茶。” 越珒和朱丹干坐在烟塌一旁的红木太师椅上饮茶,眼前白雾腾腾,朱丹望着烟塌上的情景惊骇的说不出话来,越珒握住她冷汗涔涔的手心,懊悔带她过来受罪,他是闻惯了见惯了,业已麻木,她却是第一次见闻鸦片,脑袋一阵阵发晕,隐约作呕,又怕惹怒宝爷,硬生生靠茶水把胃里翻起的嗳气压下去,越珒见她脸色泛白,二话不说携她出了雅室,两人使劲耸着鼻子呼吸新鲜空气,犹如久旱逢甘霖,把鼻腔内的污浊之气一股脑的宣泄出去。 她却摇头道:“临阵脱逃,懦夫行为。” “小女子怎么了,时下提倡男女平等,来都来了,哪有中途遁走的道理,那宝爷待会儿指不定说我拎不上台面,小家子气嘞。”话?而且你今晚表现得很好,进退有度,容止可观,纵使是那名伶小月仙在你面前也要逊色三分,对了,那礼你拆开看了吗?” “就算是你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也是不能收的。” “刚说不小家子气的,怎么还越发见外了。” “除了我,别人还是要拒的。” 宝爷脱的一丝不挂的坐进池子里,手上的翡翠戒指在水里发出幽幽的一道绿光,除去帽子,寸头上隐约可见许多红黑的疤痕,那都是年轻时候在赌场欠了钱被人用滚烫的烟头摁在头上烫出的疤,那时候他还叫狗金宝,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宝叔才是宝刀未老。” “我本就是凡夫俗子,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一样不能幸免。” “宝叔不妨有话直说。” 越珒不语,干笑两声。 “听宝叔的意思,是想要创办进口公司垄断上海的烟土市场?” 越珒感到厌烦,缓缓浸入水里,宝爷仍在絮絮说着,他听不大清。他素来不喜老爷子和宝爷身上的那一股子匪气,挣钱也跟土匪抢钱似的,手段卑劣,常说,不管黑猫白猫能逮着老鼠就是好猫。然而他自幼读书,熏的是文人气,近几年有染了些商人气,他与上海的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多半是替老爷子应酬,身不由己。他一向认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身在乱世,但不改初心。 宝爷不悦道:“呵,贤侄你啊还是年轻气盛,狗屁原则,你生是青帮的人,死是青帮的鬼,你择的干净吗!光靠赌场和收烟馆的保护费一年能赚几个钱,一盏烟枪三角钱,嘿,他姥姥的,你们顾家讲原则,但老子没有原则,老子的原则就是钱,钱就是祖宗,挡老子财路就是欺师灭祖!你要是还拿我当叔,你就帮帮叔。” 两人聊得面红耳赤,不大投机。沉默了许久之后越珒才勉为其难道:“不妨你我各退一步,法租界的关系我去打点,其余的还得靠宝叔自己操劳。” 大乔和小乔是一对孪生姐妹花,由于过于相似,怕客人混淆,于是大乔便在眉间点了一粒蓝痣以此区分。 大乔小乔穿着一件白色的泳衣,赤着脚走到池子边坐下,宝爷握住大乔的小腿举起来一看,“真他姥姥的结实,一瞧这腿就有劲儿!” 宝爷乐道:“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招牌啊,专业,哎呀,贤侄你怎么跟块木头似的,真当自己是那柳什么玩意的啊坐怀不乱。” 越珒触电似的火速撤离水池,腰间围上一条白毛巾躺到椅子上吸烟,小乔跟在他的身后,有些无措,用毛巾替他揩了揩身上的水,陪坐在一旁不敢吱声。 大乔面色绯红的替他按摩,粗壮的小腿压着他的背,踩的宝爷闷哼不止,宝爷睃了越紧一眼,劝诫道:“嗯哼,贤侄你这样可就没劲了,嗯哼,一味压制自己,小心压出毛病来。” 宝爷气得差点儿从大理石板上滑下去,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以示服气。 米黄色的灯光昏暗朦胧,加之热气升腾,宛如雾里看花,华清池里沐婵娟。 “咖啡,谢谢。” 朱丹抿着额前打湿的一绺发丝,夹到耳后,腼腆道:“嗯那月仙小姐和宝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