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坐了过去,惴惴不安道:“谁打来的电话?” 朱丹不假思索道:“不见,我这辈子都不要见他。” 朱丹执拗着一张脸,细细想着她的话,终究是忍不住,伏在她的腿上落泪道:“姆妈,我可以去挣钱,再苦再累我都不怕,我会赚很多很多钱,姆妈,你相信我。” “穷点苦点又算什么呢,只要和姆妈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害怕的。” “你是什么都可以不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一个离了婚没有本事的女人带着孩子 ,我拿什么养你,我又拿什么养活我自己,难道要像以前的人一样去昧着良心卖掉女儿换钱吗?” 周兰芝不去计较她天真的傻话,她倒是宁愿她永远不知人间疾苦,永远这般天真烂漫。她从前活得像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得过且过 ,现在抬起头了,就没道理再低下去了! 周兰芝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等着他来。朱丹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小猫似的,听到一点 动静立马竖起耳朵,提高警惕。她听得见电梯工东工东攀升的声音,她总是在猜这一趟上来的是不是他。 电梯停了,朱丹严阵以待,不一会儿门被敲得咚咚响。 门一开,双方都怔住了。 朱丹回应道:“啊,来了。”又对站在门口的陈治桦道:“陈……陈先生,请进。” 见两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对木头似的,叹息着放下菜,款款走来挽住陈治桦的手臂,介绍道:“这就是咱们的女儿朱丹 。” 又拉着他往客厅去了。 陈治桦惊愕道:“我真没有想到你竟然就是我的女儿。” 陈治桦百口莫辩,站不住,跌倒在餐椅上。 朱丹冷笑道:“我还见过陈先生的宝贝儿女,陈先生对他们疼爱的很。” 陈治桦道:“你们这些年好吗?”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是我亏欠了你们,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你恨我怨我,我都能接受,但你以后能不能给我弥补的机会,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全都答应你。” 周兰芝替他倒酒,举杯道:“今天是个好日子,都高兴点,来,为我们一家团圆干杯!” 陈治桦替她夹了块糖酥排骨,和蔼道:“多吃菜。” 四方的桌子,一人坐着一边,留着一个空位子。她突然想到了葛大海,这些年来他一直填着桌子的一边,也是一家三口的样子,却是隔着心,贴不到一起去。 朱丹咬了咬筷子尖,嗫嚅道:“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吗?” “那……在你心里,我和思琪念之一样,一样重要吗?” 朱丹呆呆地听着,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他的话说得实在动听,松动了她根深蒂固的恨意。她又试探道:“我才不信呢,思琪念之是你的宝贝,我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野孩子,怎么可能比他们重要。” 周兰芝连忙摇手道:“这功我还真邀不了,我这些年连自己都懒得去管,更是没心思管她,全凭她自觉。” 再看周兰芝,美人迟暮。宛如一朵半枯的玫瑰,花瓣已然发皱发黑。然而玫瑰自怜,不忍凋零,擅自用画架子上的颜料补了色,诞生出一种畸形的旖旎的美感。 后来他喝醉了,絮絮地说了许多事。兰芝留他过夜,他也没有拒绝。 他在餐桌上提了一嘴他的太太,好像是叫文珊,是个任性的资本家小姐,他娶她,说是迫于当时的经济压力,一结婚就变卖了她的嫁妆去救公司。 朱丹气鼓鼓地锤着枕头,可他终究没能娶她,他还是为了钱娶了别人!朱丹原本都要原谅他了,这么一想,又恨了起来。着一个人影,只开了一盏立地台灯,微弱的暖光罩着她细长的身躯,头是亮的,脚已经趋于棕黑了。 朱丹走到客厅倒起一杯水,怯怯问道:“姆妈,这么晚就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朱丹举着水杯踌躇着,她的脚在昏暗的客厅冒着寒光,周兰芝不厌其烦道:“又不穿鞋!” “我的拖鞋总是东一只西一只,找起来太麻烦了。” “姆妈,你喝水吗?” “你都说我长大了,大人是有晚睡的权利的,不是吗?” 朱丹讪讪一笑,坐在她的脚边,一面喝水一面发呆。 朱丹放下水杯,握着拳头在她的小腿肚上又是捶又是揉,手法像是在揉面团。 “他,以后会经常来吗?” “我叫不出口。” “思琪和念之吗?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争。” 周兰芝气得坐直了身子,翘起二郎腿依着她的肩膀道:“想当年我也是可以争一争的,虽然他需要钱,但是我要是告诉他我怀孕了,以我对治桦的了解,他还是会娶我的。” 此后陈治桦三天两头就往公寓跑,他是有钥匙的,但仍然喜欢敲门,并且有自己敲门的节奏,不疾不徐,用刚好的力道敲上两遍,静等屋子里的人反应过来。再回忆起住在酱油弄时,门是常常被敲得震天响,急促地乱拍着,像是上门催债似的。 他一会拿她当孩子,一会又拿她当大人,她像是液体的,套在哪个模具里就是那种形态。 下午趁着没人在家的时候往孔家打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孔太太上楼的声音,一阵实一阵虚,再喊琉璃接电话。接着是轻快的年轻的脚步声,“喂,朱丹吗。” “你怎么才来电话,都几天了!” “借口!我就不信你拨个电话的工夫都没有!” “你胡说什么呢,对了,你是搬家了吗?弄里都在传……传你父母离婚了,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你爸爸也搬走了。” “住在哪儿?” “好,那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