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我没给你买是因为你平日不爱看书啊。” 天明抱着胳膊,侧过头看车窗外的车水马龙,一个小男孩径直走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先生买包香烟吧,美丽牌香烟,集齐108将可换黄金二两。” 小男孩又绕到另一侧兜售:“小姐,出俏的小姐,来包太太们最爱的美丽牌香烟吧。” 琉璃扬起嘴角,逗他:“我好看吗?” 琉璃撇嘴道:“那我要是不买呢?” 琉璃扑哧笑道:“小小年纪,竟也学的油嘴滑舌,你叫什么名字?” 琉璃点了点头道:“给我来一包吧。” 天明抢过香烟,扔到副驾驶上,无奈道:“女人的钱是真好骗,夸你两句你就飘飘然了,我瞧你这脑子,以后免不了被男人骗。” 孔先生顺手拆开副驾驶的香烟叼在嘴里猛吸了两口方才镇定下来。后座的姐弟仍在掐架,从小掐到大的一对冤家。 孔太太仿佛是一脚踏错了时空,有点茫然不安,紧紧捏着手提包匆匆上了车,车里呛人的烟味令她顿时回神,但她仍是要骂:“讲过多少遍覅抽烟,侬就是不长记性!” “三千八。” “侬才晓得哇,在这个家最不值钱的就是伊!” 孔太太哭笑不得道:“唉,侬这头老驴就是太老实,爬也爬不上去,踹也踹不动,只能随伊哼哧哼哧慢慢磨,磨到哪年是哪年。” 孔太太睃了一眼道:“亏我还给侬生了个贴心小棉袄。” 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屈辱,他要反抗,无声的反抗。后来太太提议去大三元吃饭,他点头说好;太太让他开快点,他就冒着撞到人的危险猛踩油门,吓得太太花容失色,敕令他慢点开,他表面恭敬照做内心却在暗喜。 吃完饭后直接拐到永安百货购物。琉璃一下车就挽着孔太太的胳膊一起走,时不时凑在耳边说几句悄悄话。孔先生与天明各自双手插兜落在后头,不愿与她们凑得太近,两家人似的,生分得很。 她宽慰地笑了,一个母亲做成她这样,该是没话说了。琉璃只沉浸在华服的世界里,哪里想到这一买是连自己的嫁妆都挥霍去了。她乐此不疲的一件接着一件试衣服,脱了穿,穿了脱,时不时皱着眉头抱怨晚饭吃多了试起衣服来显胖。 孔太太嗔怪道:“刚刚让侬少吃点侬还不听!” 孔太太宠溺道:“就数侬歪理多。” 孔太太张嘴问他要人:“弟弟呢?” “既然是蹲大牢,那侬怎么不跑嘞?” 孔太太扭着肥臀回眸一笑,手一挥道:“别管了,让伊玩去,侬去给阿拉买点水喝。” 他摘下眼镜,霓虹的光散开了,晕成一圈一圈交错堆叠的彩色泡泡,这黑夜是注射进玻璃罐里的钢笔墨水,浓郁的,无尽的,等待着他捏一支小吸管往里头吹肥皂泡沫。 他重新戴上眼镜,远远看着魔术师把一个活人塞进了箱子里,再用一把一把利剑将其刺穿,该是被大卸八块的人又完好无损的从箱子里钻了出来,天明忍不住讥笑道:“呵,骗人的把戏。” 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纵使游乐场嘈杂,叫喊声混着戏曲声,他仍然能够听出是朱丹在喊他,他直起身,伸长脖子来来回回地寻找,像在一屉绿豆中寻找唯一的一粒红豆,许是发现了,孩子气地挥舞着手臂喊道:“这儿,朱丹,我在这儿。” 朱丹拉着他们一块上绮云阁小坐,叫来女招待点了一壶云南普洱茶,沏开了,烫,借着夏日的热风等茶凉。 天明故意摘下眼镜擦拭,朝镜片哈了哈气,道:“一家人都来了,他们在下面逛商场。我是不喜欢逛的,上来透透气。”” “你好孔公子。” 他们握手,像两名主张谈和的外交官,但彼此又暗暗握得很紧,松开时各自手背泛着一圈红印,他们心照不宣地藏起来,用另一只手端起茶杯喝茶。 天明率先饮了一口热茶,没有吹冷,烫到了心,眼睛都烫红了,却不发作,咬牙忍下去了。他摸着自己被烫疼的胸口问道:“谈先生今年多大了?” 孔天明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总归是谈过个把女朋友吧?不像我,长这么大只和两个女孩子拉过手” 天明苦笑道:“是呀,那还都是小时候的事,长大了更是没人与我拉手了。”他把两手交叉一握自嘲道:“我现在只能是左手握右手,右腿搭左腿,自娱自乐。谈先生一表人材,看着就招女人喜欢,总不至于混到我这步田地吧?” 天明摆摆手道:“可别说这种话,男人越老越不是东西。” 朱丹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好像没有,但是你倒是常常欺负你姐。” 谈司珂道:“孤家寡人一个。” 朱丹道:“不,你还有胶卷。” 朱丹道:“是谈先生养的猫,非常的可爱。” 她也要变异似的,像炎炎夏夜里伺机脱壳的金蝉,从本我的身体里诞生出一个新的自己。 女招待偷偷瞥了两眼谈司珂,只面向他道:“有需求尽管喊我。” 天明顺势拿起一块花生糖殷勤地递了过去,借花献佛道:“诺,你最爱吃的花生糖。” 谈司珂道:“她大概是暗示我们再续一壶新茶,我是坚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天明笑道:“怎么谈先生对女人的心思揣摩的很清楚啊,我瞧人家就是对你有意思,送个点心献个殷勤罢了,你该去问问她的名字。” 女招待又是吃惊又是崇拜,有点儿误会了他的意思,故意贴着谈司珂的一侧坐着沏茶,时不时撅起抹得猩红的嘴唇,故作媚态。 女招待心有不甘道:“顾客就是上帝,永安的宗旨就是服务好每一位上帝,怎么能让上帝自己亲手沏茶呢,还是我来吧。” 女招待把红唇抿到口腔里,一跺脚,愤愤离去。 谈司珂似笑非笑道:“赵公子说的莫不是枭阳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