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放下茶壶,拍手笑道:“对对对,传说枭阳国人长着人一样的脸,嘴巴非常长,喜欢抓人吃,抓到了就咧着大嘴哈哈狂笑,哈哈哈,实在是如出一辙,谈先生你可要小心了,别一不留神就被山精抓去吃了。” 朱丹顺了一会才顺过气来,劫后余生似的。 谈司珂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三人一下子沉默下来,只顾埋头喝茶嗑瓜子,各想各的心事。 秀才酒席吃多了后头睡觉,床上一躺,翻来覆去,枕头要掉。小姨子打从路过,小姨子一瞅,姐夫的枕头要掉,过来给扶扶枕头。秀才觉得有人板脖子,不知道是小姨子,只当是妻子。回头伸手一抓胳膊,登袖子,一搂脖子。 提笔就写,写了四句坠四个字,抱委屈,写的是:好心来扶枕,不该拉奴衣,不看姐姐面,一定是不依。可恼可恼。 …… 夜越深,屋顶花园越来越空,气温也稍稍降下去了些。谈司珂望了望手表已经九点一刻,起身道:“很晚了,我该送你回去了。” 谈司珂道:“不麻烦。天这么晚了,人是我带出来的,不亲自送回去我是不放心的。” 天明松了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告别:“你们先走吧。我把这出戏听完再回去,我还挺好奇小姨子和姐夫后来怎么着了。” 弄堂口,谈司珂有意再往里送送,朱丹却不肯了,警惕地望了望四周道:“要是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朱丹难为情道:“被谁看见都不好,住在这里的人虽然穷了点儿,但是想象力都是极其丰富的。只要捕到一点儿风影,酝酿一夜就能给你杜撰出一本小说来。你别笑!我认真的。” “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怎么拒绝?只能道:“好。” 忽然她的影子变了形,转瞬即逝。他猛地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弄里,一阵怅然若失。 朱丹瑟缩道:“阿爸。我回来了。” “嗯,逛晚了……姆妈呢?” 朱丹像一只小鸡仔似的被提回了鸡笼,门一闩,跑不掉的。葛大海又重新把腿支在椅子上喝酒,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痴痴地看,醉眼朦胧的,识字又不多,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字不好看,像几只小蚯蚓在纸上竞跑。 洗漱完出来,葛大海仍是盯着报纸喝酒,看得还是那一页,她有点儿好奇了,凑过去问:“阿爸你在看什么?” “什么广告看得这样入迷?” 朱丹把头伸过去一看,吓了一跳,他在看她的照片!他为什么要这样盯着她的照片一直看!她有点儿心烦意乱地抢过报纸揉成一团掷在地上,别扭道:“都是刻意拍的,假的,没什么好看的!” 朱丹见他已经醉了,再顶撞下去指不定得发酒疯,她小时候见他发过几次酒疯,他一发酒疯就哭,哭的肝肠寸断,好像全世界都亏欠他似的。她可不愿听他哭,索性回房间睡觉,被子一蒙,眼不见心不烦。他要看就任他看去罢,还能看出一朵花来不成! 朱丹不在家的时候,他经常偷摸摸进来参观,用她用过的梳子梳头;坐椅子;闻闻衣橱的薰衣草香;偷看她写的日记;焚掉别人写给她的情书。 他将手伸进被子里去一阵乱摸。 他顿时上去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嚷,威胁道:“好孩子,你若喊出来这个家可就散了。不过兰芝是不会和我离婚的,她老了,身上也没有钱,离开我她怎么活?她离不开我,你也离不开我,这个家离不开我。不要嚷,阿爸不会伤害你的。” 葛大海突然啜泣道:“我不是你阿爸,我只是一个傻瓜。你姆妈是个贱货,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朱丹啊,你爱我吗?” 葛大海紧紧攫住她的肩膀愤愤道:“你为什么不回答!难道你也不爱我?我拼命工作供你念书,从小把你捧在手心里养着,你姆妈不管你,我便双倍的爱你,你为什么不爱我!” “家人的爱,家人的爱!我不要什么家人的爱!朱丹啊,你懂男人吗,你知道阿爸这些年有多苦吗?自打结了婚,你姆妈何时给过我一个笑脸?她连碰都不让碰,我是一个男人啊朱丹,我苦啊呜呜。” 朱丹道:“我知道阿爸这些年不容易,我长大了,可以替阿爸分担了,我也可以赚钱” 朱丹崩溃道:“不,我不能那样爱你,你只能是阿爸。放开我!我要去告诉姆妈,你已经不是阿爸了,你是个魔鬼!” 朱丹哭着用脚蹬他,他只好腾出一只手来钳住她的脚。 突然,窗户被小石子砸了一下,“咚”——又砸了一下。 朱丹一边作呕一边咬紧牙关,用上齿两颗尖锐的小虎牙扎进他的肉里,是恨不得要将他的手指头咬断掉。 朱丹啐道:“虚伪!禽兽!” 再看葛大海,俨然是阎王派来索她命的小鬼。 没消停一会儿,又继续砰砰拍了起来。 外头道:“葛叔叔,我是天明。” “这么晚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就是想问问朱丹在家吗?” 天明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想此刻若是刻意提起谈先生是不大适宜的,难免有打小报告的嫌疑,乃小人行径。想了想搪塞道:“啊。因为我临时有事,就让她先回来了,既然她平安到家那我就放心了。”转身准备回去。 葛大海神色慌张道:“去去去,快回去吧。” 见葛大海着急忙慌的要关门,天明连忙把胳膊伸进门缝里头制止,纤细的手骨被压得嘎吱作响,他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撞开了门,连带葛大海一同撞翻在地,乘机直奔朱丹的闺房,惴惴不安的打开门。 天明鼻子一酸,连忙替她取出嘴里的手巾,染了血,一团团的,宛如画上去的牡丹花。 他还来不及多问,葛大海已经追了进来,拽着他道:“小册老,覅要多管闲事。” 莫名挨了一记打,吃了痛,葛大海原本醉醺醺的脑袋瞬时清醒了许多,抡起拳头揍了回去,边揍边骂:“妈勒个搓比,敢打老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天明涨紫了脸,全凭一只手拼死抵抗,就在快要断气之际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举起双指插入他的眼睛。 朱丹瑟缩在门后,惊恐的问道:“天明,你还好吗天明?” 她告诉他控制灯开关的位置,他摸索着捻开了,那光也是给予她的一点力量。他这才有空替她松了绑,望着她苍白纤细的四肢上勒出一条条深深的红印,一壁替她搓着回血一壁哽咽道:“他怎么忍心这样伤害你?都怪我,都是我来晚了,不,我就该送你回来,该好好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