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白玉铺就的路慢慢的走。 所以我偶尔会有错觉,那个人,他依然安静的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俯视苍生,睥睨万物,并没有离开。 雾霭淡淡,一如从前。 我在亭子里歇下,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棋,黑白错杂,依稀记得是我很久以前摆的,只是不知中间隔了多少岁月。 从桌上的棋盒里摸出的一枚白子,在手中捂的温热,我看着棋盘,还是不知该将它放在何处。 微微侧头,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渐渐变的清晰。 说着,将一杯温热的茶放在我的手边。 我想了想,寻了个空处,把手中已经温热的白子放在了棋盘一角,那里已经是一片死棋,此子一落,这一角立刻全军覆没。 我把死掉的棋子收回棋盒,再拿起一颗黑子,问他:“你说,这棋,是输是赢?” 我看着手中的白子,再问:“璇玑,这天地存在多久了?” “这么久,这里一直没有变过。” 只是那个在宝座上坐了千万年的人不在了。 我在这夹着淡淡荷香的微风里,渐渐觉得憋闷。 这不变的香气只让人更觉烦躁。 也许是我修为不够,还不能打开传承之锁,否则即便是积累了千万年的记忆,也可以清晰如昨日。 他走到我身后,轻声说:“有些局,不是想弃就能弃的。” 耳边是那人转身离开的衣料摩擦声。 “莲池里又多了一朵花苞。” 模糊的记忆里,这是很久之前,有个人指给我看的。 我抬头看他看的那片星空,除了点点银光便是漆黑的天幕。 “你不是总觉得神界冷清寂寞,想要热闹些吗,很快就能如你所愿。”璇玑披散的长发被风扬起,玄色的衣裳流光闪动,与身后的夜空融为一体。 “那不是很好吗,我喜欢热闹。” “你知道的,我不在乎。”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纤细修长,然,苍白无力,“我觉得神界交给流风也没什么不妥。” 我抬眼望他。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不禁再次感慨神界的冷清,难怪那么多神贪恋这滚滚红尘,甚至宁愿舍弃永生,当真是热闹非凡。 也许那个人也是因为无所留恋才选择离开。 “这就是青楼?”以往只听阿黛提起过,亲眼见到还是头一次。 我从离开过神界。 “那片海没了。” “枯了呢……” 有时他也会问我,“素年,你什么时候可以变得温暖些。” 只是当我疑惑的抬头看他时,他的眼睛却始终望向远方,一片虚无,半分不曾存在过我的影子。 啧,怎么我就没那种气魄。 想起今早的情景,还是觉得委屈。 我爬起来,在小婢的服侍下穿衣洗漱,然后出门接客。 “这么早来我这儿做什么。”我带着些微的起床气,在桌旁坐下,幽幽的看着他。 “啊呀,素年。”他眯眼笑着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韩宇去凡间处理事情了,我没事做,就来找你了。” “来来来,我们手谈一局如何?”段云边说边向百宝柜走去,从百宝柜的抽屉里取出棋盘棋盒。他常来我这儿,对这儿熟的很。 “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他挥手让小婢去拿茶水,把棋盘摆在桌上,把装了白子的棋盒推给我,从盛了黑子 “我那是故意让你的,别不知好歹。看我今天把你杀的片甲不留。”我拈起一粒白子,放在他刚下的黑子旁边。 我略一皱眉,怎么一个个都一大早来找我? “让他过来吧。”想着许是流风差他来的,我转头看向段云,“今儿个就不陪你了,下次再下吧。” “……” 出去的时候和阿黛打了照面,阿黛远远向他施了一礼,他看了一眼,就大摇大摆出门走了。 接着便皱着眉头让小婢给我换了衣服,然后就……提着领子捉下凡来了。 不同于阿黛的温柔多情,流风一身冷冽的气势,空有一张狐媚的脸,却少了魅惑苍生的气质,白白糟蹋了狐妖的美名。 许是白日生意不佳,门庭有些冷落。 “哎呀,公子好面生,第一次来啊。” 绯衣的这个皮肤白皙,淡淡妆容,透出成熟的风情。不错。 黄衣的这个胸脯饱满,眼睛明亮,耳侧的碎发显出一丝纯真。不错。 绿衣的这个身量苗条,下巴尖尖,樱唇高鼻。不错。 突然间,那些女人却安静了。 明明是望着我的方向,目光的焦点却不在我身上。 连我也在一瞬间失了神。 我将他拉到一处不甚热闹的小巷里,皱着眉头道:“流风,你换个样子,这张脸不适合你。” 我的心跳随着这笑漏了一拍。 我便也不禁笑了,道:“你哪有阿黛从骨子里就温柔惑人的样子。” 街上来往的人不时偷眼看向这边。顶着阿黛狐媚柔弱的脸,流风冷冽的气势却毫不受影响,只是虽然这气势阻挡了一些目光,那张脸却又引来更多的窥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怎么,还想回去看看?”他一字一字慢慢说道。 “天还早,我们去喝茶听书吧,我听阿黛提过,很有意思的。” 没能领略青楼的繁华,总不好再错过另一番热闹。 台上的伶人面色凄婉,声声哀怨:你记得跨清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素年,桂花开了。”流风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经意的说。 晚上,我们去看了河灯。 “这些灯会把他们的思念带到忘川。”流风侧耳听了一会儿,转头对我说道。 或许因为乞巧节和中元节时日接近,有些人便觉得乞巧节的河灯会在中元节漂到忘川,逢上鬼门开,亡人就可以收到他们的思念。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希望。” 突然觉得些微尴尬,那是我的河灯。用了小小的术法,不想让它同别的河灯混在一起。 “没有。”我看着河边放灯的人群,神态虔诚的妇人,沧桑衰老的农人,无知无忧的孩童,还有脸颊微红艳似桃花的年轻男女。 “真的没有。”我仰头看满天的星光,觉得与在天界看到的毫无差别。 正如妇人愿衣食无忧,农人愿风调雨顺,孩童愿糕点新衣,青年男女愿得一人心,相伴白首。总是有心想事成的可能。 流风已经变回了自己的样子,茶褐色的眸子在这黑夜和河里的灯火的映衬下闪闪烁烁,竟有深不可测的错觉。 他的河灯随着水流漂出很远,混在其他的灯火里,已然分辨不出。 我抬头细细看他,妄图看出点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