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森说的那棵树生长在脱离主线的岔路深处,是资深山友口耳相传的私房景点,辉哥也曾经深入探访过一次。碍於时间安排,他跟阿森讨论後决定兵分二路,想多捡一颗百岳的人依照原计画走主线往东行,想踩点看树的人则跟阿森走另一条路下山。 「小青,像我一样侧着走,b较不伤膝盖。」 「罗姐,你先走吧!不用一直停下来等我。」 她对我微微一笑,丝毫不觉得困扰,但她频频回头,我反倒担心她会跟我一样失足滑倒。好不容易走到平路的段落,远远能够看到其他人的身影,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没有,我是第一次爬。你呢?」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回什麽话才好。 「你先生也是草根系登山协会的人吗?」 「咦?好厉害!」 「辉哥是满像旅行团导游的。」 想不到热ai八卦的辉哥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罗姐说他带来的大多都是让老师们很头痛的问题学生,个xb较叛逆,总是来得不情不愿。不过来爬山的次数多了,成功攻顶的经验让他们嚐到苦尽甘来的滋味,心x也起了一些转变。 辉哥为了说服家长放心把孩子交给他,还特地自掏腰包跑去考了向导证照,可说下足了功夫。 「现在b较少了,倒是b较常拉新朋友进来。你下次也可以带你的朋友一起来啊,爬山对身t很好,空气新鲜,风景漂亮,心情也会变开阔。」 「这样啊,难怪你都自己一个人来。跟我们这群唠叨的老人家出门很累吧?」 「呵呵,那你回去之後要多锻练身t。」 「小青,加油,坚持一下,只要五分钟就到了。」 信条一,剩下五分钟。 信条三,最後五分钟。 生长在森林深处的这棵树,以一种曼妙的姿态攀附在瀑布旁边,跟冰凉清透的溪水若即若离。它经历过暴雨雷击,是从另一棵神木劈岔开来另立门户的分身,被赋予浴火凤凰的美名。 看他颇有几分专业摄影师的架势,我默默跟在後面,到他前脚才刚离开的位置,举起手机对准同一个方向,从影像里复制他的构图。 一来一回,我顺利「偷」到几张满意的照片,便悠闲地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休息。罗姐把我鬼鬼祟祟的举动看在眼里,笑着打开一包水果乾分给我吃。 「我时机抓得很刚好。」 山顶上视野绝佳,有三百六十度的零si角展望,一侧是丰沛的云海,另一侧则是绵延的山峦,东南西北各自美丽。渗出地平线的yan光把天空染成温暖的金se,我有幸融入这幅美景之中,笑容也跟着风和日丽。 取回手机,罗姐发光的眼神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嗯。」 「什麽潜力?」 罗姐异想天开的评论害我差点被凤梨果乾噎住。草根系是什麽冷门科系,我竟然有幸当系花? 「哎唷,还不是跟你们家辉哥学的。走,我们去找阿森帮我们拍一张合照。」 但在罗姐出声喊他之前,他就回头看见我们了。 「要帮你们拍照吗?」 阿森微笑不语,像是默认了罗姐的臆测。 「来罗,一、二、三,笑!」 夏天随着盛放的烟火消逝,秋天跟着委地的稻穗谢幕。我和阿森就跟擦肩而过的登山客一样,并没有在下山之後产生更深的交集。 我提着阿公的行李,看着老爸搀着步履蹒跚的阿公走进电梯,有种说不上来的心酸。 阿公的失智症恶化了,现在不只认不得孙nv,连最亲的儿nv偶尔都会变成陌生人。 说服阿公离开老家是一项艰钜的任务,说服怡文阿姨跟阿公同住更是。她跟 我家是常见的三房两厅,扣除主卧室和我的房间,能腾出来给阿公睡的只有客房,而那是怡文阿姨的地盘。她抗拒跟阿公同住,一方面不想帮忙照顾,另一方面也觉得有阿公在会很别扭。 姑姑在乡下陪阿公长住了一段时间,阿公动不动就乱发脾气,长期照顾和g0u通无效的折磨让她疲惫不堪,家人们都担心她的身心状况会因此亮起红灯。 为了不让老爸夹在姑姑和怡文阿姨中间难做人,我主动提议让阿公睡我的房间。 「有什麽好委屈的?我本来就不常回来,以後回来睡沙发就好了。」 「祥仔,彼间住谁?」 「怡文?彼不是跟朋友出国啊,啥米时阵返来欸?」 「还有别的怡文哦?」阿公一脸疑惑。 「对啦,是不同人。」 「小青,你搭几点的车?」 「不用,你早点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你在这边也帮不上什麽忙,早点回去休息啦。」 「冰箱里面还有白菜和卤r0u啊!你以为我跟以前一样只会酱油蛋炒饭哦?」 老爸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厨房黑手,凡是他经手过的料理都会淋上酱油,他定义的美味就是那麽简单粗暴。在我们家,血管里流的血大概就跟酱油一样又黑又重咸。 「好啦,不要跟我抬杠了,赶快去搭车吧!」老爸没好气地赶我走。 「那我走罗。」 「真的走罗。」 我笑了笑,拿走钥匙,背上背包,向认不得我的阿公说了声再见,阿公没有回应。 过年後的日子并不清闲,要消化的专案进度多到让人食不知味。手上同时有三个专案在进行的我分身乏术,每天都在跟时间赛跑。 忙到胃痛的我除了去诊所拿药,好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休息,连睡觉都会做恶梦。 是辉哥。 我累坏了,周末只想躺在家里好好睡一觉,但最近连这麽简单的事情都变成奢求。 如实禀告的我附上一张跪地谢罪的贴图。萤幕熄灭,y郁的天气就像我的心情写照,这场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还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j,设计稿还没好吗?已经让他们拖两天了,再不定稿我们会来不及在月底前完成。」 「j,早上贴在群组的问题,工程师回了没?帮忙催一下,客户很生气。」 每张都是鬼牌,ch0u哪张都不对。胃又痛了。 睁开眼睛,点滴挂在头顶,我满头大汗,刚刚又做了一个恶梦。 我循声转头,品宁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起身按下病床上方的呼叫铃。 「我的手机在哪?」我伸手0索床头,品宁按下我吊着点滴的手,帮我取了过来。 「不是,简报??明天要用的简报我还没寄出去。」 「去他的简报啦!你给我躺好。」 「不准工作,只准休息。」 「你欠揍哦!在医院说什麽地狱,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ror才会下地狱啦!」 品宁本来就是个粗线条的人,挨骂之後狠狠瞪了我一眼。 「小姐,需要帮你量一下血压吗?」护理师查看了一下点滴,一听到关键字就回头看品宁,严肃的眼神透露出关切之意。 「林小姐,你现在感觉怎麽样?会头晕想吐吗?」 「那你稍等一下,我去请医师过来帮你检查。」 护理师走後,品宁双手环x继续瞪着我,好像瞪我就能消气一样。 「你身上不是也挂了三个专案?」 「但我人好好的,不像你把自己c到送医院啊!」 「你傻哦,我只是讲话b较大声,能往外丢的工作绝对不往自己身上揽。」 「对,你老好人,你没办法,所以才躺在这边,然後只有我来关心你。有事拜托你的都是上班好同事,下班不认识,管你去si。」 「韵脚三押,很厉害耶。」 「小姐,病房里请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好啦,我知道我eq很差。我出去冷静一下,顺便买点吃的。」 「乖乖躺好,听医生的话呀。」 「好巧啊,莳蕴。」我勉强挤出这句话,尴尬的气氛让病房里的温度降到冰点。 平心而论,我的前男友张焕东是个温暖的人,不仅笑容温暖,手心温暖,拥抱也很温暖。交往的五年期间我们不常吵架,感情还算稳定。他的观察力敏锐,总是可以t察我的需要,悲伤的时候借我x膛,快乐的时候陪我欢笑。在他周围总是充满旭日东昇的能量,他曾是我的yan光。 叶莳蕴是他的直属学妹,两人从大学时期开始就走得很近。他们都是医学系学生,家庭背景和求学历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所以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我并不排斥跟叶莳蕴交朋友,因为她身上也有我喜欢的特质,是个认真有理想的人。 或许是因为张焕东跟我聊天说笑的时候,眼睛里始终闪烁着温柔的光采,才会让我盲目相信自己对他来说仍是最特别的人。 是我太没有眼力了吗?得知他们背叛我的时候,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在悲伤的情绪蔓延开来之前,感受到的不是愤恨或惊骇,却是一种彻底泄气的觉悟。 我终於,还是要把我的yan光让出去了。 我没有哭,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想尽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参加健行,去探望阿公,然後再回来被工作淹没。 此时此刻,叶莳蕴光明正大地站在我面前,既没有表现出胜利者的优越感,也没有释放丝毫敌意或演出一点愧疚感,就只是以医师的身份恪尽职责,诊断病情然後做出医嘱。 「学姐。」 不像我以为的那麽快乐。 我的嘴唇很乾,不确定她跟张焕东现在发展到哪一步,是不是用现任nv友的立场在怀疑我跟他还藕断丝连。我很委屈,有种伤口才刚结痂,又被加害者重新刨开的感觉。 胃部传来一阵绞痛,我对她语带责备的质问感到莫名其妙。她在我的视野之内,一直都是巨大而有份量的,如果太yan有伴星,一定就跟她一样耀眼夺目。 「为什麽?」莳蕴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不明白这个表情的意义,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熟悉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冻结了我的心跳。我下意识地抓紧棉被。不知道是不是这阵子咖啡喝多了,除了胃痛之外,心悸的感觉也格外强烈。 「出来吧,你该去隔壁巡房了。」 时间应该帮我消化这一切,而不是连我一起消化。 「是急x胃炎。」 闭上眼睛,翻身把自己卷成一团,我祈祷他们不要揭开这层轻薄透光的门帘,不要像从前一样用温柔的语气嘱咐我好好休息。 突然加剧的胃痛不晓得是不是人脑设计好的连动效应,藉着身t承受的痛苦来转移心理上的不适。身为患者,在这时候应该要立刻向两位医师求助。但我不想被他们照顾,不允许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品宁把我的手机放在必须下床才能拿到的地方。然而,我才伸手准备取下点滴吊袋,帘子的缝隙晃过一道人影。 缝开得更宽了一些,明信片背面的潦草签名不期然地浮现在我脑海。 「??嗨。」 帘子拉开了一些,只有几面之缘的李靖森杵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探望。我读懂他的内心挣扎,但这尴尬的氛围相较於几分钟前的肃杀,对我来说根本不痛不痒,我乾脆替他做决定。 他果断答应,把手机交给我的同时,怕打扰到我的那层顾虑便消失无 接过手机,萤幕一瞬亮起,叠满的工作讯息让我的胃更痛了,没有多余的心力掩饰憔悴。 想不到他还记得我的名字,被记得和被帮助使我对他的感谢加倍。我对他说谢谢,想着寒暄两句就放他走,不要造成他的负担。 「你很久没有参加草根系的活动了。」 「你怎麽知道?现在还常去帮忙带队吗?」 「我以为你b较常住在山上。」 病房的天花板像是有一头巨大的鲸鱼缓缓游过,落下沉沉的y影。刚才身t太不舒服了,他走进来之後,我才注意到他脸上的胡髭没有刮乾净,衣服松垮垮的,整个人好像消瘦了一些。 想不到会轮到我来关心他。他看着我,温和的笑容还没消失,眼睛里却少了一点明亮的光采。 我愣了愣,轻声说了谢谢。 「我在这里会打扰到你休息吗?」 「你真的是来探望朋友的吗?身t不舒服的不是你吧?」 「对了,你有收到我寄的明信片吗?」 用明信片带开的话题化作另一头鲸鱼,把我的臆想和病房门口徘徊的高挑身影一起,神秘地乘着透明的海流洄游。 他的叙事方式太过轻描淡写,反而给人另有隐情的想像。但我没有机会往下问,他看了一下手表,将身t的重心向前移,准备向我告别了。 「好,路上小心。」 生命的轨道无时无刻都可能改变,横掠而过的彗星可以震动整颗行星,也可以被行星捕捉,下一秒会发生什麽没人料得准。望远镜的视野永远只能扫描小小的角度,专注凝望同一颗星就可能耗尽一生所有。 接通电话,老爸疲惫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我有不好的预感,胃痛隐隐约约,又开始躁动了。胃酸由内而外刺激着脆弱的胃壁,像是把这个器官当成煲汤的锅,re1a辣地熬煮着所有的坏事。我的眼睛闭上再张开,病房里明亮到炫目的白光让视觉暂时失能,只留下听觉。 阿森已经走到门口,听见对话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盯着我。门帘被掀开了。我越过他,越过门帘边缘,终究瞥见了我避而不见的那个人。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医师袍,外袍底下是直条纹的浅蓝se衬衫,跟我曾经买给他的那一件很像。他的穿搭还是一如既往的整齐,那件衬衫就算不熨平也不会轻易起皱。 我一手握着手机,一手隔着衣服按住肚皮底下不安份的胃。充斥在耳朵旁边嘈杂的车声令我jg神更加紧绷。 阿森折回病房,站在床尾等我讲完电话。我希望他能把外面的人完全挡住,但是不管我的眼睛重新对焦到什麽地方,那个人还是残留在背景里。 是因为今天天气太冷,才会有这麽多坏事跟毛线一样纠结成团吗?还真暖心,我得调度一些有用的激素让身t听话。待办事件叠起的牌组全数倾塌了,没有一件事可以被归类到「已完成」栏位。今天不是我的日子,从里到外都不是,从早到晚都不是。 「我等一下就搭车回去。你先回家等消息,不要太担心。」 「现在路上监视器这麽多,有警察帮忙找,一定很快就会找到阿公了。」 「回家吧,老爸。你晚上看不清楚,b阿公还危险。」 挂断电话,我稍微调整呼x1,试着冷静下来,厘清待办事项的先後顺序。 同一句话以零点几秒的微小差距穿越李靖森和张焕东的喉咙,震入我的耳膜。 「张医师,我可以提前出院吗?」 阿森的名字长满了树,有着盘根错节的细腻感知和深沉智慧,只是扫掠一眼,就觉察出这种客气的疏离源自过度熟稔。其实他不必留下来共感这种凝滞的尴尬,我已经婉谢了他的好意。但他真的像树,一棵无畏去接近天空的树。哪怕这片天空正乌云密布,闷雷yu雨。 「我有开车,可以送你一程。你身t不舒服,不要一个人行动b较好。」 他不再是她的伴侣了,现在也不是她的 跟太yan一样灿烂的张焕东好像从来没有这麽黯淡过。看到他复杂的表情,我的心情也很复杂。是心疼吗?我回答自己不是。是同情吗?我回答自己不值得。心酸的化学反应是不可逆的,就跟破碎的关系一样,回不去。 「这次是突发意外,以後我不会再来这里挂号了。我保证。」 阿森一边打方向盘变换车道,一边注意後方跟车。那辆车从几个路口前就一直跟在後面,车前的大灯有点亮过头了,开在他前面的感觉不是很舒服。 「不是。」 「他是我前男友。」我盯着行车导航,指引阿森在下一个路口转弯。 品宁发现自己误踩雷区,赶紧换一个话题,把焦点转移到阿森身上。她就像是第一次在高山上发动「十万个为什麽」攻势的我,对阿森的工作和生活充满好奇,但阿森专注在路况,没办法仔细回答每个问题,乍听之下有些心不在焉。 停等红灯的时候,阿森又看了後照镜一眼。越过几个路口,那辆车已经不在後面。或许是他多心了,但张医师看他的眼神就跟那辆车的大灯一样锐利,让他想不多心都难。 「嗯?没事。不好意思,这麽晚了还麻烦你送我们。」 「对啊,朋友不就是要在需要的时候互相帮助吗?你不要老是在意一些有的没的啦!还有,我是认真的,你看有哪些事情b较急的先交代给我,我明天有空可以帮你处理。」 品宁说过不是她的责任她绝不会往自己身上揽,我不想成为让她破例的人。但她今天表现得莫名积极,b平时更加热心。 阿森不经意跟後座的品宁视线交会,她的眼睛灵动含笑,很热情的样子。 「进公司才认识的。我b咏青晚两年入职,她教我很多,是我的好榜样。」 「看是aiga0事的jiy还是有g0u通障碍的ror明天通通交给我,我帮你摆平!」 「没关系啦,真的不用了。谢谢你。」 「好像到了,是这里对吗?」阿森适时打断我们之间的无穷回圈,搭在我肩上的手指总算泄力放开。 阿森把车停在便利超商前,方便品宁下车。 「没关系,我还不饿。谢谢你。」 「好啦,知道了。」我对她挥挥手,像是被训诫的小学生,对她的管束说一不二。 「阿森,其实你一点都不顺路吧?」 这人承认得十分乾脆,令我备感意外。品宁家在市中心附近,从医院开过来不算太远,但我老家连蛋白区都算不上,要横越整座城市才能抵达,根本完全反方向。 「谢谢,我今天的心情糟透了,你是天使。」 我往驾驶座的方向看了他一眼。他英挺的侧脸在夜se的剪辑下褪去白昼的爽朗,睫毛如落叶,彷佛正在扫荡北半球的空寂。 「下次吧,你先把自己照顾好。」 或许是我多事了,信任双方的ai情不需要把每件小事都摊开来说也能坦坦荡荡。望向车窗外流动的街景,我心中牵挂万千。逃避现实的心理早已大於这份无处安放的罪恶感,此时我甚至私心希望身旁这个人tgps可以暂时迷航,带我多绕一小段远路,不要太快抵达目的地。 「巷口那里有人,是你爸爸吗?」 「不客气,你快过去吧!他应该等你很久了。」 他难受了很久。带过一届又一届良莠不齐的学生,本以为自己阅人无数,选好男人的眼光不会错,谁知终究还是看走眼了。他非但没有在nv儿的感情路上扮演好踢开脏东西的角se,还误把那个脏东西当成钻石捧在手心炫耀好多年。他这魔王关不可。 我在人行道上小跑步的时候,一辆白se休旅车悄悄拐弯驶进社区,在李靖森的车子後面煞停。 「小青,你朋友呢?怎麽没看到人?」 「哎,找到了。我刚去警察局接他回来。他跑去港口看人家钓鱼,看到天黑等不到公车回来,就想用走的回家,结果迷路了。」 「伯父、咏青。」阿森忽然把车开到我们旁边,低声叫我们上车。 「後面那辆白se的车好像是跟着我们来的,我觉得很可疑,你们先回家吧!我怕有危险。」 「等等,那不是脏东西的车吗?」老爸用鹰眼捕捉到熟悉的车t特徵,整个人火气都上来了。 「他在说张医师。」我叹息。「老爸,你不要乱认啦,只是长得很像而已。」 都过这麽久了,老爸还是余怒未消,每次提起张焕东就张牙舞爪,把我隐藏在心底的悲伤大肆泼洒成他的愤怒,好像受了b我更重的情伤。 「脏东西为什麽会跟着你?你去医院找他了?」 「脏东西不叫脏东西要叫什麽?怕难听就不要在外面乱ga0啊!ga0得我看到他就来气!」 「等一下,不要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去医院找他了?」 「你没事去医院g什麽?生病了吗?」 阿森眉头皱了一下,向我投以一个「这样不可取」的眼神,还好老爸没发现。 「工作上认识的朋友啦,你不认识。」我草率带过医院的话题,老爸半信半疑,我赶紧拉着他跟阿森面对面。 「伯父你好。」阿森礼貌问候。 「谢谢。」阿森垂下眼眸,谦虚地接受老爸的赞美。 「今天不太方便招待你,下次再邀请你来我们家作客。谢谢你带小青回来,回程路上小心。」 「晚安。」 「走吧,回家了。」 何况那辆车起步加速的样子那麽鲁莽,一点都不符合他过往小心谨慎的行车风格。 假如真的是我误会了什麽,当初为什麽不好好解释清楚?身为专业医师的他怎会不明白,错失h金时间的救援,再怎麽积极都难以挽回。 阿公早上六点就起床了,厨房里先是传来电锅窜出蒸气的滋滋声,接着又有锅碗瓢盆互相碰撞的哐啷声,冰箱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听觉已经醒透的我不得已,只能裹着棉被坐起身,甩甩头去浴室盥洗。 咦,今天阿公认得我。我呆呆地看着神清气爽的阿公,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咬下一口,我眉头一皱,包子里r0u馅冰冷,根本还没蒸好。 我赶紧没收阿公手上的包子,匆匆拿回厨房重新放进电锅。 「阿公,咱先去坐着看电视,炊好我再来拿。」 她像幽灵似的,却把我们当成幽灵,对我和阿公视而不见。 老爸打着呵欠走出自己的房间,跟怡文阿姨擦肩而过。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也很冷淡,昨天下午怡文阿姨明明在家,却不晓得阿公一个人出门,让老爸久违地动了肝火,两个人疑似吵了一架,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氛围。 「不会。」 「不用啦,我真的不会冷。」我没有伸手去接,老爸无奈,默默把羊毛衫挂到沙发椅背上。 「我是真的勇啦。」我露齿笑,老爸摇头坐下,深深叹了口气。 我怔了怔,想不到老爸看不清夜路,回到室内眼力就变这麽好。拉链半开的包包晾在角落,只是稍微露出处方笺一角,如此低调还是躲不过他的鹰眼。看来我去医院看病的事是瞒不住了,我一边回答他,一边想着要如何避重就轻。 「我听张主任说你最近很忙,连周末都要加班,你工作压力是不是很 我暗暗腹诽,辉哥根本就是老爸的影分身,专门安cha在外面要盯着我的眼线。 「是吗?不严重的话,脏东西怎麽会担心到要跟着你?」 「老爸,你最近不看古装剧,改看偶像剧了吗?」换我眉心陷落一道g0u壑。 「好啦,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反正我不会再去那家医院了。」 「没事啦,这只是很常见的胃病,很多人都有。」 啪! 「老爸,暂停。」我如获大赦,趁着脸se还没起变化前赶紧起身。「包子好了,我去拿。」 「看起来那麽英俊搁有才情,怎会做彼款乎人切心的代志?哎,真正袂晓想。」 他们出门後不久,门铃就响了。 「嗨,姊。」何海浩放下提袋,排在姑姑後面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嗯,我排休,最近累惨了。你呢?今天请假?」 我帮忙把东西提到饭厅的餐桌上放。何海浩换上室内拖鞋,直奔客厅问候阿公,明明嘴上说着累惨了,还是表现得很有jg神,一登场就用流利的台语分享最近发生的趣事,讲得生动,演得活泼,逗得阿公乐开怀,本来只有电视声音回荡的客厅凭他一己之力就热闹起来。 放完东西,我跟着姑姑走进厨房。她眼角的鱼尾纹跟老爸的抬头纹一样,有日复一日增加的趋势。好不容易孩子们都长大了,家里的长辈却又开始逆龄成长,他们这一代能够喘息的时间不长,好像注定要c劳到老。 「我会待到你爸下班回来那时候。浩浩下午有事,等一下会先走。」 「哎,你们家怡文阿姨,都来这麽久了,拜托她帮忙照看一下阿公也不行,只会白吃白住。昨天明明就在家,还让阿公跑不见,我听到之後真的很火大。」 「姑,你不要生气啦。我爸昨天有跟怡文阿姨谈过了,她有答应以後会帮忙注意。」 身为晚辈,我不好表达立场,处境有些尴尬。 「姊,来我这边,我保护你。」 阿公看着吵吵闹闹的家人打了个哈欠,自始至终都没有把目光从电视萤幕上移开。重播的乡土剧不知演到哪了,千篇一律的妻离子散和破镜重圆,仍有办法让老人家看得目不转睛。 「不过我也觉得怡文阿姨很像乡土剧里面的心机nv。」何海浩哈哈一笑,故意用姑姑听得到的音量说道。大家都说童言无忌,何海浩的童言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没有消停下来的迹象,但这话姑姑ai听,所以倒是没有回怼,恶评如同天秤上的砝码,掂起来还算公平。 「有啊。」 「借过,谢谢。」 我跟怡文阿姨确实很生疏。因为生下我的妈妈也叫怡文,所以我没办法对另一个怡文敞开心扉。正好这个怡文也没打算跟我亲近,不知不觉就成了这种不和谐的家庭关系。 「反正我住在外面,平常也没有什麽交集。我爸跟她处得来就好。」 看见姑姑跨出厨房的长腿,我连忙伸手摀住何海浩的嘴,向他使了个别多嘴的眼se。他秒懂真相,趁姑姑还没看到我们俩的小动作,默默扯下我的手腕,一脸同情地拍拍我肩膀。 我不能正常饮食,只能用鼻子闻香,充满歉意的把j汤转给何海浩。 姑姑闻言一惊,赶紧坐下来追问我病况。她跟老爸不愧是姊弟,忧心忡忡的发言每说五句就有四句相似。请了一天假的我算是ga0砸了一切,本想默默撑到痊癒的,现在全家人都知道了。 何海浩是新手驾驶,驾照到手刚过两个月,却b哥哥何瀚洋更有老手上路的底气,变换车道不成问题,开长途也无所畏惧,跟着导航很快就把我载回车水马龙的市区。 「白吐司就好了,没关系。」 「还好啦,反正也没什麽食慾。送我到这里就好,谢啦!」 「少r0u麻啦,你不是还有约吗?小心开车。」 正好抓在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是跟我负责同一个专案的工程师jiy。昨天他没进公司,所以不知道我胃病发作进了医院一趟,今天从别的同事那里听说,特地传讯来关心。 品宁大概帮我摆平了不少麻烦吧!等身t康复之後,得请她好好吃顿饭才行。 药吃完了,今天是复诊的日子,我寻思着应该改去哪家医院看诊。反正睡不着觉,我便窝在被窝里,在平常拿药的那家诊所网站上预约挂号。 连续几天梦到张焕东y沉着脸朝我大步追赶的情景,醒来以後总是汗涔涔的,心有余悸。 究竟是谁把我们之间的缘分打上了si结,才让我在同一条街上目睹那朵伤心玫瑰? 公司聚餐刚结束,我外带一份张焕东ai吃的炸j丁走出餐厅,准备送去医院给他当宵夜。 同事们ai看热闹,尤其是俊男美nv的热闹。但也就只是隔着几家店的距离看。社会很乱,小学生都知道不可以随便帮陌生人劝架,否则一不小心公亲变事主,後患无穷。 我拿起手机迅速按出一串讯息,得空了才跟其他人一起多看那里一眼。 那是难得上了妆、披下一头长发的叶莳蕴,还有很少对她发脾气的张焕东。 学长??你什麽时候才要做决定?我跟学姐??你不可以两个都要。 呵??我应该要像学姐那样无条件相信你吗?还是她应该要像我一样巴不得独占你的全部才合你心意?我猜不透你,也不想再猜了。 那学姐呢?叶莳蕴扬起下巴,布着血丝的双眼溜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你要伤害她吗? 有同事过来问我要不要共乘计程车,我扯了个自欺欺人的谎,骗他们说男友刚下班,等一下会来接我回去。费力扯开微笑向他们告别,我还没等到张焕东给叶莳蕴答覆。再回头看,那两人依旧在餐酒馆门口牵扯不清。也许在我分神的当下,就已经错过了那个答覆。 什麽叫做跟我没关系?你要我眼睁睁地看你在这里喝个烂醉,然後被乱七八糟的人捡走吗? 我说过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嘿,bro。 五分钟到了,你再这样会打扰我们做生意。 小姐,你需要帮忙吗?男公关把菸丢到地上踩熄,眼神带有一gu戾气。 抱歉给你们店里造成麻烦。我朋友喝醉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嘿,bro,她叫你放手。你再这样继续纠缠她,我就要叫警察来了。 船进港了,我的心跟着陡然一沉。 恰巧一辆警车鸣笛经过,蓝光与红光接力扫荡骑楼,叶莳蕴立时安静下来。 叶莳蕴不闹了,一个蛮横的拥抱就把她捞回理智线内。她不可能把张焕东送去警察局。 兴许是不想理会旁人的侧目,所以他始终没有转头发现我。 车里的冷气很强,把车窗外的暑气黏贴成一张水雾毛玻璃。他们紧靠彼此的身影融化在霓虹灯光里是那麽旖旎,那麽朦胧,隐密收藏在午夜梦回。 宝贝,对不起!我太晚看到讯息了才没有马上回你。四十五分钟前。 你平安到家了吗?二十三分钟前。 一张小熊送花的撒娇贴图在底下努力散播歉意与ai意,我却提不起劲回应。 撇开视线,把注意力移回桌上凉掉的炸j丁。 狠下心,开了一罐啤酒边吃边喝,啤酒的味道跟胡椒盐掺和在一起,又苦又咸又辣。 天亮了,外面的世界正在苏醒,车声喧杂了起来。 时钟显示七点四十分,是我平常去搭车的时间。我勉强吃掉一片白吐司,喝掉半杯水,草草解决早餐准备出门。 手机响了起来,我快步走下楼梯,边走边接。 不晓得是不是姑姑特别吩咐他的,平常我们各忙各的,不常联络,最近他却隔三差五就打来关心我的情况,今天电话来得特别早。 「嗯,我刚出门。」 「还可以。你今天怎麽会这麽早打来?」 「不用啦,我预约的诊所离我家很近,我下班後再自己去就可以了。」 打开一楼的旧铁门,我正寻思如何回答何瀚洋的问题,理由尚未编织齐全,映入眼帘的白se休旅车令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我怔怔地看着张焕东,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如此y凑的巧合。 我没有告诉他新家地址,归还他家钥匙之後就跟他断了联系,在这个与他无关的落脚处躲得严严实实。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用什麽门路找过来了。 「妹,出什麽事了?」 「咏青!等一下!」 何瀚洋怔了怔,这是什麽情况?缓过神来,通话已然中断,昨晚通宵排练舞台剧的睡意彻底消失。他无心回房补眠,立刻起身重拨电话,扯下墙上的车钥匙飞奔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