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一改前日拒领诏书,不认新皇的态度,逐家遣了使者进宫递信件。纷纷表示愿意接纳新皇,只是梁帝尸骨尚在极天台不曾入葬。昊天不吊,乱我国佐,圣躯不宁,难以瞑目。兄弟尚在,未近前吊唁亲父,辅佐亲兄,有同室操戈之嫌。但若是卢阳王击退侯靖,使大梁安平,那便是人心所向。 “都退下!”萧法继见他敞胸露怀,衣衫拖沓,气不打一出来:“你看看你有一点新君的样子么?” 萧法继皱眉,他其实和萧任并无多深厚的私交。早前支持周贵嫔的两个儿子,但两个王子比大姊萧娐死的还早。他自去了白鹭洲就一直醉生梦死。直到建康城破,收到周贵嫔传来私讯,才带着军马进了建康宫,谁知那边两兄弟刚内斗完,萧任胜了一筹,做了这建康宫的临时主人。 本来晚间萧法继与周贵嫔正在用晚膳,内监匆匆来通传,让大司马去一趟寒光殿。萧法继虽一脸疑惑,又看那内监着急的样子,饭也没吃,连忙随他去见了萧任。 绢帛一阵茶花馨香,萧法继还没来得及发火,瞥见面上几个熟悉的名字。他拿下来,先是一扫而过,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复又细细品读。 “大司马看见了吗?”萧任得意地朝着他笑。 “有些不妥…”萧法继也不知道何时竟长了脑子,自从入主建康,他就开始想了许多从前未曾想过的事情。 而现在面对着这个憨傻的侄子,那些曾经读过的书卷,争论的道与法一下子又涌现了出来。让他不由地害怕与懊悔,白白虚度这许多年光阴岁月。 “嗯?”萧任听他言语之间都是质疑,心中当然颇有不快。他一贯来在兄弟中都是头脑简单又自大的存在,现在萧家也没几根苗子在了,自然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 萧法继也没理萧传轻蔑的冷哼,传召了几名在外间候着的探子。细细问了一遍各自打探到的状况。 萧任不屑道:“那个死瘸子,拄着棍子能走到建康城,却不敢踏进建康宫!还叫了他儿子来!” 萧任自然是不满他把自己比作楚怀王,一时间又想不到其他的话反驳,就打起了哈哈, 萧法继眼神跟着他一路歪歪斜斜,一直瞥到看不见,眼中的阴鸷久久不散。 笑声在游廊盘旋,久久不散。 如今丈夫有逐鹿中原的志向,她自是当以光烈皇后为榜样,辅佐丈夫。 “吱呀~”未等她走到门口,这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豆丁大的小人扑闪进了她怀里。 “阿瑛怎么还不睡?”裴缜看儿子抱着自己,语气柔和慈爱。她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已经在百越之地了,那里有潮湿多雨的春季,烈烈如焰的酷暑。起初萧成瑛还总是起湿疹,日头大的狠了就难以呼吸,在父母战战兢兢地担心下,过了四岁像是换了一副体格,日里跟着府外的孩童连蹦带跑玩一天也不累。无拘无束,天真可爱。 裴缜愣了一下,不管成与不成,他们都回不去了。 “好久没有看见阿耶了!我喜欢外祖,喜欢舅舅!小兄长和姊姊们也很好喱!” 灯烛一闪一闪的,像是拍着孩子背脊的手,一下一下的跳着。阿瑛眼睛更是睁不开了,倒在床上。嘴里念着:“睡觉…睡…” 这一夜,她的梦从安平的元康三年,梁帝赐婚给萧任,到夫妇二人只领着四队八十人日夜赶路进越州,最后被一把熊熊的大火烧灼,复而醒来,醒了又睡,时序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