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先生生辰快乐。 是通泰三十七年七月六到七月七的小插曲。 ————————————————— “殿下,奴告一刻钟的假去。”银朱伺候着废太子用了早膳,叫人收拾了,这才轻声道。 “殿下有所不知,今日是七月初六,奴须得备上’鸳鸯水’一盆来,明日验巧的。民间习针线织染的,不论男女都是明日向天上七娘娘求巧,好保佑着一双巧手学得新艺。” “您是贵人,自然用不着。”旁边水碧听了也跟着插过来,“我们今日白日里取一面盆,就放在天井下头,往里头倒一半白日里取的水,晚上再倒一半夜里取的水,过上一夜,晒上半日,明日正午祭拜里七娘娘再往盆里投针,针影儿好看的就是得了巧了。” “您真是……”银朱无可奈何,“还比奴两个年长些呢。奴先去了,一刻钟就回来。” 才走了几步,她忽而记起什么似的,转了个方向往东院去了,直直推了门便往里间去。 哪晓得刚褪了外衣妻君便闯了进来。外头伺候的见着是主子也没多想,自然也不敢拦着,一下唬得内间冯玉京赶紧缩在屏风后头:“殿下留步!”他只从屏风后露出个影子来,外衣还搭在屏风上。 屏风上头花中四君子的水墨画便衬在那一段颀长的影子上。 他才系了旋子,浅青色的麻纱料子支支楞楞地围在腰上,同底下中衣衬着格外显眼。 啧,下次让法兰切斯卡翻墙时候小心些。皇女做出一副微嗔的娇态来,“下次,下次一定小心些。” 皇女根本没停手的意思,只摸了会儿才问道:“先生的玉佩呢?” “在呢。”他轻声笑,指了指妆奁,“殿下赐的,臣都是好生收着的。” 太素净了,也不知是自傲于天生丽质还是对盛装丽服不上心。 “我先拿回去,明日再还给先生。”皇女笑,扬了扬手里玉佩走出去。 侧君刚放下心去叫人伺候着穿了贴里,正系着衣带,没想着她又回来了,一时怔了怔,“怎么了?” 小厮给侧君套了衬袍,又套上青衣斓衫,束了一条宫绦。皇女这才上去,那佩便被她轻巧地系了在侧君腰间,大红的丝线穗子衬着斓衫青色,别是好看。 “还有些点校过的书册要归档,连着两日休,怕后头遗漏了。另还有些六部公文整理。”他只怕妻君关在宫里闷得慌,抚了抚她发后燕尾,“给殿下带些什么回来?”转念一想她隔三差五半夜里让那金发妖精带着翻墙出去逛勾栏瓦子,怕也未必真就憋闷,又不禁好笑。 “没什么。”侧君正了正神色,“臣尽早回来。” 得了早间那么一下,玉京连着到了弘文馆都还挂着笑,一见馆里几个轮值的校书郎同小吏都揶揄地盯着他看才收了神色,假作无事往桌案上去了。 甚至相熟的一个同科还迎上来玩笑道:“看来都华昨日里家中和睦。”这话说得隐晦,但侧君怎么也该品出味儿来了,忙将人拉住了,“我今日可是有何不妥?怎么来往之人都……有些微妙。” 太子被废虽朝中已晓谕了,但又给了个少阳王的封号,这“少阳”二字本就代指东宫的,废而不废,圣意难测。是以大小官员只简称“殿下”或“二殿下”,甚至几位老臣还是当重华宫里那是太子,不过是母女间闹了点不快罢了。 眼见着人脸慢慢红了,同科只好拍拍侧君的肩,“下次注意些。殿下宠爱你,咱们都知道。妻君喜欢,是好事啊。” 总之都不是什么能说道的事情。 侧君好没奈何,但这一路下来官署里还在值班的人都看遍了,再要摘下来也没什么用,只有戴着晃了一整天。 “殿下……!” 到底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旁人见了也不过揶揄他们闺房和乐而已。侧君见着她略有些缩着的样子也一下消了气,只好挨着人坐下来,“下次可没有了。” “好。”侧君拥了人入怀,下巴微微靠近她肩膀,“臣明日里不出去就是了。” “殿下是嫡室血脉,怎会有人说闲话呢……”侧君轻声道,“无非是笑臣闺房事带去官署罢了,殿下,这到底不庄重,岂是储君该为的呢。” 夏日暑气究竟到了七月间,过了日暮便几近散去,有些沁凉。侧君只怕她倚在窗边着了夜风,轻轻招手叫银朱取了件大氅来给她盖上。 “我怎么能不想呢,又不是那七八岁时候了。”皇女握上侧君的手,“我最放心不下就是先生。待这位小祖宗出世了,最多再一月我就得出京去。到时候先生挂着太子太师的名,又封着太子侧君,还不知道卢氏要怎么泼脏水的呀。” 明明宫中养手的方子那么多,这处薄茧还是消不下去。 她停了一会儿,轻声道:“其实老四小时候很粘我的。阿兄变着法子捉弄他也不生气,只叫着姐姐姐姐的,跟在我后头,叫一声阿珩就跑过来了。我当时想,如果是这么乖的阿珩去要那储位也没什么,毕竟我们几个都有点不想担责啊……” “我只是没想到卢世君那样……那样急切……其实老四到今年也才八岁呢,被他迫着学那么多东西,整日里也没见过闲的,不是在念书就是在习字,见着我连姐姐都不叫了,只敢远远地叫一声太子殿下,怯怯地,也不知道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皇女编绳结的手指就着线绕了绕,低着头没去看侧君,“就像先生和冯学士么?”分明都领着弘文馆的差事,平日里见着也说不了几句话。 “冯学士可没做到十四登榜披红的。”皇女捏了捏侧君的脸,他脸上太清瘦,没什么软肉可以捏的,便只好去挠他的下巴,“先生也太自谦了。不如说,若不是许了给我,先生哪会只能做人侧室,分明该是娶进夫人去立业的。” “怎么会!” “……我并没有抗拒他。”皇女抓了抓头发,“娶谁做正君,那也不过是东宫需要一个正君,不是他也总有旁人的。只是……稍微有点不甘心,所以拉着尤里试了一下。”她想着又笑出来,“不过现在我不是储君,东宫的太子妃和我也没有干系了,崔氏总不会追着我嫁长子吧,显得他没人要似的。” 好容易到了第二日,侧君醒得早,睡得浅,一下睁眼见着妻君还在怀里翻身,不敢掀了衾被,只有等她醒了再起。自禁足以来她便不常留宿在东院,时常自己在正殿独寝,或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翻墙偷跑出去了,这般让他陪侍反较从前少了许多。 “侧君,可要人进帐伺候?”银朱轻声问道。 “殿下不再睡一会么?” 水碧已然捧了衣衫妆奁在外头等着了。 水碧正一边挑了妆粉替她上妆。一路描长了眉,淡扫雪腮,唇上点朱,将人本就明媚的容貌更添上几分颜色。 早膳难得的简朴,两碗鸡汤面卧个溏心蛋罢了。 他还没说完便被掩住了口,“是今日专为先生备的。”皇女笑,“今日是七月七,先生。”她给银朱使了个眼色,外头小厮才捧了个寿桃进来,“我专叫的长寿面。” “先用些再说吧先生。”皇女不想再听他说,直接将寿桃塞到他手里。 是昨日里拿走的玉佩。 “昨日同银朱现学现卖的,先生别嫌弃我。” 却被妻君拦住了。先生佩着。”她的手覆在玉上,隔着那白头富贵纹样传来掌心的温度,“我给先生系上。” 这下是没心情再你侬我侬了。皇女放了早膳便往天井里去,“是不是要投针了?” 待侧君赶到,这针已然漂在水面上了,只是直挺挺一条,没什么花头。 侧君却是要把人带回去内殿了:“殿下,早膳还没用完怎么就先来玩乞巧戏了,臣让他们再送几道菜来,早膳可得吃好才是……” 晚上侧君才反应过来:“尤里乌斯公子呢?”怎么也是一道被软禁在重华宫里,这两日却全然没见着他和法兰切斯卡。 “今日是先生生辰,怎么还关心起旁人了。”皇女嗔道,“他想出去处理商队的事情,我就让法兰切斯卡弄人出去了。” “法兰切斯卡翻墙很快,不碍事。” 东北墙脚两声闷响,随即就是尤里乌斯呼痛的声音。 “你不是翻墙很稳的么……”皇女和侧君两个一去就见着尤里乌斯揉着屁股,龇牙咧嘴的,“怎么还没站稳啊……” 若不听他在说什么,倒很有些沐月而歌的妖精样子。 “螃蟹!”皇女是根本没听他后面说什么,一听有螃蟹赶紧地迎上去了,“螃蟹!” “银朱,去扶了殿下回屋,水碧,你将东西送去小厨房烹了。”年少人都不顾及着,便只有侧君一个赶紧地吩咐了下去,又赶紧叫人将晚膳摆来东院,好掩饰了尤里乌斯偷跑出去这一桩。 “江宁道新上的,我听说出了就想办法弄来啦。”尤里乌斯眨眨眼睛,“怎么样?” “就一只,就一只……”皇女陪着笑去摇侧君的手臂,“都弄进来了……先生……” 总觉得他一张脸都皱起来了。 “好……我不吃就是了……”侧君一听这话反而越发防备起来,她自小阳奉阴违的事儿干得多了,才说了不行,背过身去就能这样那样全干一遍,上树下水撸鸟摸鱼一个没落下过。还小的时候仗着谢贵君养着,连宫里侍君的院子墙都敢翻,就为了摘树上的花,把里头住着的小郎君吓坏了。 “您这话不能信。”侧君着意板了脸去,不看她眼睛,“臣会看着您的。” “蟹性凉,容易引起内寒气虚,殿下双身的人,寒了宫不单胎儿危险,殿下自己也难逃腹痛亏虚。”侧君把皇女揽住了,生怕人一个不留神跑了,“就忍过这几个月就好了殿下。” “我陪你看着好不好?”尤里乌斯听了也不敢再多说,只能去安抚恋人,“你就当是我不好。” 晚膳摆了来,果然那螃蟹成了主角,还是一份清蒸一份炒蟹,众人都有份。 果然还是别人碗里的比较香。 她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进膳,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叫来法兰切斯卡吩咐了几句。 哪家人半夜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看诊的! “腹痛,腹痛……”皇女额上冒着冷汗陪笑,“劳驾周大人受累……” “您进了什么寒凉之物?脉象虚浮,内寒气虚,若非殿下素日身子强健,怕是腹中皇嗣难坐下。臣这就去开些温补的方子您先补气中和了就好了。” “殿下,您吃了多少。”侧君在一旁听着,脸色非常难看,“晚间的螃蟹您还是偷吃了。”他难得愠怒,“旁的也罢了,您总该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您还想下次……”侧君一口气吐出来,“臣会加紧看着您的……”他实在无可奈何,只有将手放去皇女下腹,“还难受么?” “待药来了就好了,殿下先饮一杯蜂蜜水暖暖身子好不好?” —————————————————— 是正文里出现的某个玉佩和上面的缨络的来源。桃花的话,是初见梗。 不过再看一遍总觉得是先生一个大人带一群孩子,特别心累呢……好不容易阿瑶身心都成熟了又没等到h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