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只往永熙帝脸上瞥了眼。 嘴硬心黑放不下。 【79】 永熙帝当朝震怒,连下三道圣旨, 派钦差带兵拿人—— 中犯斩立决,剥皮实草,株连三族。 此等杀戮, 震动朝野。 永熙帝道, “你是官, 这些蠹虫也是官,物伤其类,方觉残暴。你去问问河北道的百姓, 看他们是拍手叫好,还是骂朕暴君, 太过残忍。” 换做平常, 永熙帝训斥过后也就罢了, 只不知这位多年仁厚的皇帝陛下是被这贪腐案刺激得太过, 还是近日心绪不佳, 再看那伏地请罪的官员,心头愈发燥郁, 大手一挥:“你这般同情贪官,那你便陪他们一道去岭南罢。” 直到被金吾卫拖出殿外,殿中好似还盘桓着那官员凄厉的惨叫声。 散朝罢,皇帝于紫宸殿与太子及几名重臣,商议东突厥异动及德州妻妾杀夫案。 至于德州妻妾杀夫案,臣工们也分作两派。 一派则觉着张忠身为官员,却背信弃义、宠妾灭妻,落得今日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白氏等人皆是逼于无奈才痛下杀手,应当从轻发落,以示朝廷仁政,安抚民心。 有一位老臣甚至责备白氏识人不明,当年其父劝其和离,她不听父命,而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她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再看太子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更是窝火。 与谢氏和离如此,这桩案子也如此,委实可恨。 皇帝点了名,臣子们立马噤声,齐刷刷看向一袭朱袍的太子殿下。 略作思忖,他缓步上前,俯身叉手:“诸位大人说的都有理,然以儿臣愚见,此案应当酌情发落。” “刚柔并济,法德并施,方为治国平天下的长久之道。” 众人未曾想到太子竟将两桩案子放在一道说。 永熙帝也没想到裴琏会说出这番话,凤眸轻眯,他睇着下首那风姿卓然的朱袍儿郎,心底那份燥郁也稍稍淡了些。 长指转了转青白玉扳指,永熙帝肃着脸:“就照太子说的办吧。” 一炷香后,议政结束,臣工们退下。 御书房里屏退了旁人,永熙帝居高临下看着殿中的儿郎,道:“听说这几日你昃食宵衣,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一头扎进案牍里,福庆劝也劝不住。朕又不是不在了,你何至于这般勤勉,连身子也不顾?” 永熙帝却并未像往常那般叫他起来,只道:“抬起头,看着朕。” 若说年轻儿郎是蓄势待发、矫健活力的雄狮,那上座的君主便是霸气凛然、不容小觑的狮王。 那是父亲对儿子的天然压制,千百年里刻在血脉里的东西。 从前他对这儿子满意无比,简直挑不出半点不好,只如今,他实在不知这小子脑袋里在想什么。 永熙帝扫过裴琏眼下那薄薄乌青,不疾不徐道:“你现下去拦,还来得及。” 永熙帝拧眉:“你就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打算再追了?” 永熙帝恨铁不成钢,撑桌道:“好、好,待你日后想起错失所爱,悔不当初之时,可别怪朕没提醒你。” 裴琏黑眸稍黯,少倾,他看向永熙帝:“父皇可曾后悔……过去做的那些事?” “却不是悔恨夺回你母亲,而是悔恨用错了法子。” 爱也好,恨也好,唯独不能忘。 这么多年了,依旧没变过。 “儿臣少时便发愿,安邦治国,流芳百世,从未想过风月情爱。” 是他循规蹈矩的人生里,最失控的变数。 裴琏试图放下,试图将一切回到正轨,回到他熟悉的、有条不紊的节奏里。 永熙帝看着眼前目光坚定、无悲无喜的长子,心下很是无奈,他与皇后怎么就养出个这么轴的孩子。 永熙帝说着,又扫过裴琏微陷的眼窝,沉沉叹口气:“勤政是好事,但也注意着身子。”帝再无其他吩咐,他才躬身退下。 刘进忠也不敢背后妄议太子,讪讪笑道:“奴才一个无根之人,哪知这些男女风月之事。” “墨荷图?” “……啧。” 从前他想皇后了,想尽办法都要将人弄到面前。怎的到了长子这,那谢家小女明明就在东宫,他宁愿对着一副画发呆,都不亲自见一面? 这要不是他的亲儿子,他都要抚掌啐一句,活该新妇不要他。 沉吟良久,永熙帝朝刘进忠招了下手:“你过来。” 四月下旬的空气里已经有了夏日的热意。 皇后亲自扶着明婳起身,眼底似有千言万语,到最后也只拍了拍明婳的手背,扯出一抹浅笑:“好孩子,往后好好的。” 与皇后告别后,明婳与肃王妃到了慈宁宫,却并未进去,只远远地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