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娶妻,百年之后,青史之上,他裴琏的发妻,仍然只有肃王次女谢氏。 裴琏明明白白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但这是事实,没必要说些漂亮话骗她。 她在想什么呢,指望一国储君为她守身如玉? “挺好的。”明婳扯扯嘴角:“祝你以后能选到合你心意的。” 倘若她再嫁,他会如何。 他想杀人。 裴琏知道这绝非明君之举,可谢明婳…… 理智与情绪又在胸间厮杀着,胸腔好似要被那只狂躁矛盾的恶兽给撑破,他竭力克制着,用过去二十年的冷静自持镇压着。 明婳一听这话,迫不及待站起身:“这就来。” 彼时日头依旧明亮。 这样明媚的日子分离,伤感好似也成了朝露、泡沫,被阳光一照,很快消弭。 肃王妃:“有很久吗?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吧。” 明婳恍惚,她怎觉着在花厅里,辰光慢悠悠,像是乌龟爬。 肃王妃道:“她的想法是,过几日对外宣称你身体不适,挪去骊山行宫休养,养个一年半载的,再对外宣称薨逝的消息。至于你陪嫁的那些嫁妆,待明年报丧时,一并送回北庭,一分不要咱的,另外再让陛下给你这个“养女”封个县主,食邑百户,也算是他们的歉意。” 肃王妃面露感慨,又有些唏嘘:“若长乐公主是个皇子就好了,就她那性子,你们俩在一起,我也不用愁了。” “阿娘,是女儿不对,叫你操心了。” “阿娘最好了。” 轿辇四周悬挂的轻纱被风吹得摇曳,肃王妃眉眼略显迟疑:“若是皇后能说服陛下点头,那便是了……” 明婳与这位皇帝公爹接触的不多,在这之前她眼中的永熙帝是个仁厚宽和、爱护妻儿的好君主、好男人,但知晓帝后过往的纠葛后,再看永熙帝,明婳的感观就有些复杂了。 “皇后娘娘能说服陛下吗?”明婳有些忐忑。 她无法揣测圣意,却相信皇后不会让她失望。 晚风轻拂间,永乐宫满墙花影颤动,暗香在这绮丽霞光里弥漫。 “这样大的事,你就这样答应了?” 皇后和太子,一前一后站着,母子俩垂眉沉默,气质是如出一辙的清冷,更是觉得头大如斗。 大的他舍不得说重话,抬手将人拉在身旁坐下,只横眉冷竖看向小的:“朕让你带明婳出门,原是想着你们小俩口在路上好好培养感情,最好回来肚里还能揣上一个,让朕与你母后当上祖父祖母。你倒好,娃娃没有,媳妇也跑了!” “你但凡拿出半分放在政务的心思花在明婳身上,现下夫妻美满,一家子其乐融融,又何至于有今日这下场!” 想他当年为了挽回皇后的心,费了多少气力,蹉跎了多少年,为着让儿子有个美满婚事,他千挑万选寻了个重情重意的好娘子,谁知自家这个竟如此不争气,娶进门的媳妇都能气跑了。 永熙帝这边气得胸膛高高起伏,皇后淡淡瞥着他,也没打算宽慰。 再看那始终沉默的长子,皇后心下叹了口气,清婉面庞却是一片冷静:“子玉,我这般决定,你可有异议?” 话音方落,永熙帝急了:“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这么好的新妇,说离就离?是,你伤了人家的心不假,但你不是还在喘气?想办法与人赔罪,将人追回来啊!脖子上长那么漂亮一脑袋是摆设不成?” 裴琏:“……” 这句“强扭的瓜不甜”一出,永熙帝的气势霎时灭了一大截。 “阿妩,你为这事操心了一整日,不然先回寝殿歇息,我来与子玉说。” 皇后淡淡掀起眼帘,望向永熙帝:“我看现下这样,就已是最好了。” 多年夫妻,历经生死,永熙帝一眼便看出妻子眼中的泠泠坚持。 皇后不依不饶:“那你是何意思?有什么我不能听的,还得岔开我?” 吵架这事,年轻时吵不过,中年了不敢吵。紧张,下首的裴琏眸色黯了黯,抬袖拜道:“叫父皇母后为儿臣之事烦忧,乃是儿臣之过。” 在帝后若有所思的注视之下,裴琏平静掀起眸,道:“才将回朝,东宫积压了一堆事务要忙,此行去河北道的奏疏还未整理,两位尊长若无其他吩咐,容儿臣先行告退。” 殿内一片阒静,无人出声。 直到那道高大的朱色身影消失在灯火通明的金殿之中,帝后仍是长久的沉默。 皇后抿着朱唇,没出声。 不等皇后答,永熙帝自问自答地摇头:“不可能。若不喜欢,怎会为她罔顾生死?午后我召见戴春晖,问过子玉的伤势,你可知那伤势压根就不像子玉说的那般简单。” 永熙帝了解他这儿子,一个有宏图伟志的储君,绝不可能为个女子而枉顾性命。 像是沈氏之与谢伯缙,李妩之与他裴青玄,谢氏小女在裴琏心中,地位匪浅。 哪怕不强留,起码做点什么拖延时间,多争取些挽回的机会才是。 再看面前始终沉静的皇后,脑中陡然冒出个猜想—— 就如当年阿妩抛弃他,另嫁他人一般果断决绝? “阿妩,子玉是你肚子里出来的,你说,他可真能放下?”永熙帝问。 饶是过去这么多年,他仍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觉着她是个顶顶“无情无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