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似也想到什么，盯着碟中剩下的几块糕点，问：“夫人，这几块我能带走吗。” 不过，“你吃两块就饱了吗？” 明婳：“你祖母么？” 若是临死之前能吃口香甜的糕点，黄泉路上也不会那么苦了吧。 小姑娘又惊又喜，更多是不好意思，扭头看向身后的老爷子。 说着，拿起三弦儿，看向小孙女：“小泥巴，为夫人唱一支《太平歌》吧。” 太平歌，歌太平，唱天下富足，颂百姓安居。 明婳忽的觉得胸间堵得慌。 而今那史书诗赋里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便展示在面前，一时间，她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还是天玑提醒了一声，明婳才回过神，对上祖孙俩小心翼翼的脸，她轻声道：“唱得很好。” 明婳有心照顾他们生意，便又点了几支曲儿。 唱罢两支，明婳让她喝茶歇息，又与那老爷子闲聊起来：“我听您的言辞，像是读过书的？您官话说的也好，幽州口音不重。” 明婳诧异：“那您这是？” 老爷子似是不愿多提，小泥巴却很喜欢听这位夫人说话，眨眨眼道：“阿爷很有才学的，可有才学不够呢，得有这个……” 明婳一向爱听故事，也知道若想了解一个地方的情况，再没有比向当地人打听更为方便的了。 一两银！ 他们太穷了，这一两银无疑是巨款，没准还能请来大夫，给郑婆婆看病。 “……再后来，老朽捡到了小泥巴，便将她当做孙女养大，相依为命，四处讨生活……那柳花胡同里住的都是历年来的灾民，没了屋舍与田地，老弱病残的，便只能窝在柳花胡同里苟且偷生……” 楼梯间忽然响起的一阵喧闹，直接打断了董老爷子的讲述。 便见四五个灰衣家丁簇拥着两个带刀衙役，连同开始的山羊胡子和胖男人，一并乌泱泱地上了楼。 怪不得给钱给的那么痛快，原来是摇人去了。 山羊胡子伸手一指。 祖孙俩瞧见这来势汹汹的排场，皆面色灰白，下意识地躲到了明婳的身后：“夫人，来者不善。” 她放了心，看向身侧两婢：“天玑，你上？还是天璇？” 说罢，咔咔掰着手指就站在桌前，看向来人：“你们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方才孙员外大街上拦着他们，只说是三个不长眼的外乡人，也没说对方出身富贵。 从里面走出三四位锦衣郎君，本来有说有笑的，见到这边剑拔弩张的架势，也都停下说笑，投来目光。 明婳也慢悠悠抬眼看去。 只见那群锦衣儿郎里，竟有一张熟面孔—— 这未免也太巧了。 衙役们奉承的却不是魏明舟，而是魏明舟身旁一个尖嘴猴腮的靛蓝锦袍郎君。 明婳不懂，魏明舟怎么不入长安国子监，反而大老远的跑来这青云书院？ 他乡遇故知，她没多欣喜，唯有一头雾水。 天玑连忙弯腰，明婳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你将事情原委与那几位郎君说一遍，让他们来评评理。” 这话中讥讽，直刺得山羊胡子他们面色涨红。 魏明舟也未料到受邀前来游玩，竟撞见这回事。 不过白志儒既已出面，他便不再吭声，只将探寻的目光投向那道静静坐在角落里的月白色身影。 可她此时应当在朱墙深深的东宫之中，又怎会出现在这偏远小县的茶楼里。 思忖间，白志儒已打发走了山羊胡子一干人等，却并无多搭理明婳他们的意思，只回头看向几位同窗：“叫你们看笑话了，我们走吧。”之事丝毫不以为意，见事情还算体面解决，又重新聊起诗文，说笑着下楼。 白志儒亲亲热热拉了一把魏明舟，笑道：“走吧，可不必为这些事败了兴致。” 明婳见状，暗松了口气，方才他盯着她看那么久，她还以为他认出她了。 又在茶楼坐了一阵，见天色不早，明婳将糕点和银两给了祖孙俩，还顺带将他们送去了柳花胡同。 可惜现下已是十月冬日，这唯一显出几分生气的树木也光秃秃的萧条，平添了几分寂寥凄寒。 她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掀着窗帘，看着祖孙俩挽着手往里走。 明婳看着她走进那条又深又黑的巷子里。 她坐在暖意融融的车里，一种冰冷的惭愧感如潮水般涌遍全身。 她不敢进。 【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