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被南安太妃认作义女, 阖府皆喜, 不免洋洋喜气盈腮,丫头们都说家里从前出个贵妃,现今又出个郡主, 将来又是藩王的王妃,可不是应了那句花签里必得贵婿的谶? 听了这话, 南安太妃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叹道:“既这么着,过些日子再来接你罢,横竖还有许多东西得预备呢, 好好给你过个生日。” 贾母心若黄连,苦涩不已, 忙笑道:“不敢当太妃这话, 我们照料探春郡主是应该的。” 待她一走,探春便跌坐在座,半日起不来身,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珍珠, 颗颗滚下。 邢王夫人忙劝慰道:“老太太快别哭了,南安太妃认她做女儿,也是一件喜事。” 邢王夫人登时不敢言语。 想到探春即将迎来的命运,祖孙两个不由得抱头痛哭,满屋众人都陪着落泪。 众人缓缓点了点头,宝玉不由得放声大哭。 宝玉忙忙地止住了眼泪,贾母也停住了,看着王夫人道:“宝玉也是一份赤子之心,他是在担忧他亲妹妹的命运呢,怎么就不能伤心了?”又拉着宝玉在怀里,问道:“你搬出大观园后,住得可好?吃得可香?若不好,我就命你老爷让你搬回去。” 随即又咬牙切齿地道:“都是男儿无用,才叫清净洁白的女儿去和亲,真真是天下之耻!” 探春泣道:“既是孙女的命,老太太也别为孙女伤悲了。孙女在园子里再过十天半个月,也就没福分住了。好歹这几日,过个清净罢!我也想见见姐妹们,也想见见琳琅姐姐,大家说说话,只怕一生,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王夫人虽待探春淡淡的,此时也不禁红了眼眶儿。 邢夫人道:“也该叫他们姐妹见见了,将来,将来怕见不得了。” 琳琅此时也听说了败仗的消息,幸而她知道得比外人更详细些,才略略放心。 原来杨海等人跋山涉水几个月抵达了西海沿子时,南安郡王已经兵败被俘,杨海等将士不敢贪功冒进,也并没有出战,只先休整,养精蓄锐,然后再派人打探清楚敌军底细,双方战况,如此个把月,一鼓作气,势如猛虎,竟大败敌军! 敌方被杨海他们大军打怕了,便以南安郡王性命要挟议和,请公主下嫁。 几位公主年纪尚小,况且圣人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去和亲,便圈定了南安郡王的妹妹。 迎春逃过了嫁给中山狼的命运,这位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敏探春终究没有逃过和亲! 探春也跟着哭了一场,随即勉强笑道:“我常说,若我是个男儿,早该出去建功立业了,何必圈在家里无所作为,谁知竟应到这里了!姐妹们也不必为我担心,我这样的性子,到哪里都能过得好,也不会委曲求全。” 探春闻言苦笑。 探春听完,双目颇有神采,问道:“败的是他们?” 探春一一谨记在心,道:“姐姐的话,我记着了。” 宝钗笑道:“你担心太过了些,哪里就如此了?” 琳琅叹息一声,道:“三姑娘说得不错,上下爷们竟不如一个姑娘有见识。” 湘云却滴泪道:“这才几年,姐妹们一个个都散了,三姐姐一走,什么时候能见?” 说得众人都越发伤感。 琳琅等人都站了起来,宝钗给侍书使了个眼色 探春气得涨红了脸,道:“事已至此,姨娘又来表白什么?” 众人连忙相劝,只劝不住。 这话不啻晴天霹雳,赵姨娘一怔,随即又大哭起来。 探春闻得她说,又是泪落如雨。 琳琅苦笑,道:“倘若我有这么大的本事,便不会坐在这里跟三姑娘话别了。” 看着赵姨娘愤恨不平的神色,探春又低低地道:“我在家住不了几日了,姨娘这样闹,能有什么好处?也别太难为琳琅姐姐,她也不容易。” 她一走,探春涩然一笑,道:“这可怎么好?” 过了良久,探春才道:“我有些话儿问问琳琅姐姐。” 琳琅看着探春,眼里闪过一丝好奇,问道:“三姑娘有什么话问我?倘或问我战报,或者番王的消息,我所知道的已经告诉你了,别的也不知。” 琳琅挑眉道:“不是?” 琳琅望着眼前的东西,奇道:“三姑娘这是做什么?” 琳琅心中赞叹不已,口内却道:“我哪有这些能为?就怕姑娘所托非人。” 琳琅见她情真意切,只得答应着收下。 琳琅一路叹息,若贾家有主事的人有探春一二见识,哪里还会有抄家之噩? 消息传到贾家,贾母和宝玉大放悲声,下剩姐妹们也都涕泪不已,启程的日子定了,贾母只得按着品级大妆,忍痛带着邢王夫人李纨凤姐等人到了船渡口送探春登船。 探春一身公主大妆,更显得面庞丰润,晶莹华彩,宛若神妃仙子。 贾母等人受她叩拜,再也忍不住眼泪了,簌簌而落。 长长的红毡似乎望不到头,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登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