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苏守备得子, 洗三如何热闹, 苏家上下又如何喜气洋洋,莫夫人又是如何心满意足,却说蒋玉菡因要南下, 琳琅少不得下山进城,帮他收拾行囊。 院里芭蕉如蜡,石榴入画, 端的清丽难掩。 蒋玉菡听说,脸上蓦地一红,忸怩道:“姐姐做主便是。” 蒋玉菡拿着扇子扇了扇风,挥去脸上的燥热,道:“姐姐比我有见识,自然姐姐做主。” 琳琅心中率先取中了鸳鸯,几样好处齐全,且又能免了鸳鸯的悲剧,岂不是两全其美? 蒋玉菡一看她神色,便知端的,不觉想起曾经见过的一群花红柳绿的丫头,也不知姐姐瞧中的是哪个,遂红脸道:“想来姐姐是有人选了?” 蒋玉菡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琳琅指挥人挖几节莲藕来晌午凉拌了吃,回头见蒋玉菡掐着石榴花儿喂鱼,便走过去笑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倘若你愿意,我早些为你谋划,求求老太太的恩典,早些定下来,免得叫人抢了先机,倘若不愿意,我再为你寻别的。” 回思上回在贾母房中所见,皆是老嬷嬷和未留头的小丫头,比自己也太小了些,只记得一个两腮略带几点雀斑的丫头常和姐姐来往,当时陪侍在贾母身边。 蒋玉菡闻言便知是自己见过的。 蒋玉菡便知是冯紫英来请,忙向琳琅道:“不知何事,我去去就来。” 蒋玉菡笑道:“我记得了。”遂换了一身衣裳,拿着扇子配着新扇套,一径出去。 只见屋里早有一个金袍玉带的青年久候,蒋玉菡使得他是薛蟠,还有许多唱曲儿的小厮并和自己一样唱小旦且同班出来的金官,以及锦香院的□□云儿。 蒋玉菡冷冷一笑,朝冯紫英道:“这是怎么说?” 一时金官上来瞅着蒋玉菡道:“一别多日,你如今越发有老板气派了,听说生意很好?前儿王爷还记挂着你呢!说我唱的曲儿不及你的清艳。” 薛蟠不觉凑到跟前,道:“好人,你做什么生意?想做什么,只管来找我。” 冯紫英忙道:“有。有荣国府的宝玉,已经打发人去找他了,少不得该到了。” 冯紫英奇道:“何曾听过?倘若生病,前儿怎么在薛大兄弟宴上见他?” 一语未了,便有人通报道:“宝二爷来了。” 大家彼此见过,然后吃茶,宝玉向蒋玉菡笑道:“我好些时候没见你了,令姐可好?前儿我病了,家里还席,姐姐也不曾好生用,倒是我的不是。” 宝玉脸上不觉有些羞赧,道:“明儿请姐姐吃酒,须得好生赔罪才是。” 冯紫英笑道:“先别说以后做什么,且顾眼下。好容易诚心请你们一回,狠狠吃一顿酒!”说毕大家一笑,然后摆上酒来,依次坐定。 别人犹可,唯独薛蟠几杯酒下去,便露了本色,不觉忘情,拉着云儿调笑,叫她弹琵琶唱曲儿,又涎着脸到蒋玉菡跟前,道:“好兄弟,都说你唱得绝妙的好曲子,不若也唱一支出来给我们听,酒我吃一坛子,你做什么生意只管交给我,叫下人们去办!” 薛蟠素来不大留意,不觉皱眉瞪眼,道:“记不清了。” 蒋玉菡听得扑哧一笑,四五房家人?亏得是四大家族,竟落魄如斯!蒋玉菡自己家,也有七八家十来家下人呢,琳琅虽只有三四房下人,但已决意再买两房了。 蒋玉菡从前做戏子时,屈意承欢,那也是对徒垣、水溶等风雅之人,对别人终是带着十分傲气,几时见过薛蟠这般泥猪癞狗一般的人物?见他神色轻浮,目光不明,心内先焚了一簇火,恨不得立时给他几拳头,思及冯紫英的脸面,方忍住了。 诸多新曲妙词也不必十分细述,唯独薛蟠无知无识,成了笑话。有些诗词,唱毕曲子,当真是歌喉清丽,婉转妩媚,拈了一朵木樨,念道:“桂花吹断月中香。”众人都说好,完令。 唯有薛蟠跳起来,又被宝玉压下,一干人等皆不知其故,还是云儿说了出来,蒋玉菡不觉看了宝玉一眼,瞧不出,房里一个侍寝丫头竟也是人尽皆知,连锦香院的□□都知道。 金官原生得不比蒋玉菡差,还要更有些女儿之态,不过是薛蟠贪新鲜,便觉得蒋玉菡胜过他许多,倒是论起气度举止,蒋玉菡非金官所能及。 果然,拿住他们正交换红绿汗巾子,薛蟠如何肯依?况且金官本是他处处捧场的,还是冯紫英和蒋玉菡出去解劝,方算罢了。至晚方散。 前者与长姐论终身大事,后者与丫头说红绿汗巾,倒也一宿无话。 宝玉犹未开口,晴雯已经冷笑一声,掀了帘子出去,谁不知道小红生得干净俏丽,前儿还在宝玉跟前出现了一回,倒被碧痕秋纹骂了个臭头,如今袭人不过是怕宝玉见到小红舍不得放她去罢了。 袭人又回说元春赏银子打平安醮的事儿,又叫小丫头端上端午节的礼物,却是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宝玉见了喜不自胜,便问是否都一样。 宝玉奇道:“这是什么缘故?一样的人,怎么东西不一样?只有我和宝姐姐一样?” 晴雯拿着一包瓜子嗑着进来,道:“哟,你能不知道?你心里明白着呢!” 王夫人昨日见到赏赐之物,宝玉与宝钗等同,亦觉得欢喜。 可是贾母心里却不愿意,不能让王家的女人把持荣国府的天下。 一时见宝钗左腕上笼着红麝香珠串子进来请安,宝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待得见她肌肤丰泽,皓腕如雪,衬着红麝香珠串,端的动人心魄,不由得动了羡慕之心,偏没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来,再看宝钗令具一段妩媚风流,不觉呆住了。 贾宝玉摇头说不疼,贾母方放下心来。 贾母笑道:“你做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