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奶奶先是一愣, 随即露出极欢喜的神色, 扯着杨海的手道:“大海,你有儿子了,我有重孙子了!我说呢, 今儿个两只大尾巴喜鹊在窗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可不是喜?” 杨奶奶欢喜了好一会儿,好容易回过神来, 忙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挂弓箭!” 这边杨奶奶喜滋滋地叫苗青家的道:“小米粥熬好了没有?给你们奶奶预备吃食, 这几日清淡些,明儿熬点子鱼粥,别放盐, 对奶水不好, 切勿太油腻!过上七八日,再给你们奶奶红糖鸡蛋吃, 熬老母鸡汤, 汤也得撇净油星儿。” 杨奶奶进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端了小米粥进产房,杨海跟着换衣进去。 杨奶奶把粥碗往杨海手里一放,道:“还不快喂你媳妇吃,我看看我的重孙子!” 杨奶奶笑道:“像谁?像大海!我记得大海刚落草时也是这么小小的,一转眼,我都抱上重孙子了!你想什么吃,只管说,我看着叫人给你做。咱们家不耐烦找奶妈子,免得和你不亲,故而你得多吃些下奶的东西。” 又对杨海道:“别忘记打发人去荣国府和玉菡报喜。” 琳琅点点头,闭上眼。 一大清早杨海便磨墨写信,打发人去给蒋玉菡报喜了,自然也要告知王夫人一声。 好在杨奶奶倒比一般人有见识些,月子里饮食并非大鱼大肉,鲫鱼汤等等倒还清淡。 饭后摆了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等十三位神像,杨奶奶上香磕头,木大娘随着拜了三拜,一个大铜盆里早放着用槐条和艾叶熬出来的汤,杨奶奶带头往盆里添一勺水,放了一个小金锞子,又添了些红枣桂圆花生栗子,木大娘喜得合不拢嘴,吉利话更是一段一段的,杨海也放了一个略小些的金锞子。 杨奶奶当初听说后,倒是感激非常。 琳琅在屋里听着毛二妞描述洗三情景,忍不住抿嘴一笑。 王夫人闻得琳琅生子,先念了一声佛,百忙中,打发人送了一份满月礼来,不过是金项圈、长命锁、金手镯、金脚镯等细巧之物,蒋玉菡也送了一整套,不知怎地,仇都尉的夫人竟也打发人送了满月礼,琳琅忙叫赏了上等赏封,回去多谢。 杨海拿着几张纸来,道:“我给孩子取了名字,叫杨奎,小名虎哥儿。” 自此,这儿子便叫杨奎,小名虎哥儿了。 此时已进十月中了,天气渐寒。 仇都尉接到杨海的拜帖和书信后,忖度不语,晚间与庄夫人商议道:“杨千总说有事相求,你想是什么事情?” 仇都尉摇头道:“此人刚直,勇猛无比,在战场上是一员猛将,却无这些花花肠子,也不屑求亲靠友争前程,必定是别的事情。罢了,我们既欠了他的人情,就想方设法满足他所求的事情罢。”遂叫廖管家回了帖子。 准备好四色拜礼,夫妻两个联袂进城。 这个日仇母正在房里看着孙子孙女玩乐,忽见一个丫头进来,悄悄走到庄夫人身边,说了几句话,得知杨海夫妇已在二门下车,庄夫人见仇母玩得欢喜,便道:“去告诉老爷,请杨千总去前厅,我一会子回去,请杨千总的夫人去上房。” 仇襄是仇母最疼的孙子,一闻此言,忙道:“就是那位救了我的杨千总。” 庄夫人笑道:“既这么着,这就请她来。” 仇襄笑道:“这是自然,没他,就没我。我也要去父亲那里见一见才是。” 仇襄忙忙走了。 庄夫人忙笑道:“兵士娶妻艰难,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千金,我着人打听后才知道,原是荣国府里出来的执事大丫头,还有一个兄弟在咱们姑太太王府中当差。” 庄夫人笑道:“老太太不知道的好多着呢!这杨千总夫人可不是寻常人,小小年纪被卖到了荣国府里,不过六七岁,竟极忠心能干可靠,不几年做了大丫头,又找到了也被卖的兄弟。她可做得一手好针线,还替北静王府绣过东西进了主子娘娘。老太太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姑太太孝敬了皇太后一幅富春山居 仇母道:“可是忠顺王爷门下戏子孝敬的一件绣品,王妃不知底细,转手孝敬了皇太后,惹得宫里人人称赞不已的富春山居图?竟是她绣的?” 仇母便道:“他们家上门有什么事?” 仇母道:“正好我也想见见,你带她进来,我问问。” 这里诸位姑娘们散了,一群丫头簇拥着仇母吃茶。 仇母见她全然没有奴婢卑微,浑然只剩天生方圆,不禁十分喜欢。 仇母见丫头展开,嗳了一声,道:“这观音好生面善!” 仇母爱不释手地欣赏绣像,抬头问道:“怎么,你竟见过菩萨?” 一个穿着红绫袄儿青缎掐牙背心的丫头果然拿了一块西洋镜来。 琳琅笑道:“许是福至心灵,不知不觉就绣了出来,只是再没想到,我竟是来给菩萨请安了。” 琳琅再三推辞后,方斜签着身子坐了。 琳琅笑道:“家常无事,只好做做针线,或绣些佛像观音像,或绣些佛经佛偈。” 琳琅定了定神,答道:“整整绣了七个年头。” 仇母一时也呆住了,问道:“才绣的时候你多大呢?怎么就想起来绣它了?” 说到这里,琳琅眼泪滚滚而下,道:“如今我脱了籍,也嫁了好人家,一家和美,又得了六品敕命,生了儿子,也算是不枉此生。只是怜我兄弟尚在风尘之中打滚,倍受轻贱,我哪里能安心呢?今儿来,就是求求老太太和太太的恩典,看在我一片为兄弟的份上,从中说和,允我为我兄弟赎身回家,也好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