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因将蒋玉菡所送之物一一取出归置, 得了空方笑道：“我问你, 玉菡的卖身契究竟是在恭敬王府，还是在忠顺王府？” 杨海身有官职, 有门路也未可知。 杨海将石榴放在翠绿大盘里，叫苗翠儿来拿去给杨奶奶, 方拿两个剥去红皮, 露出鲜红如宝石一般的石榴籽儿，就着盆架子里的水洗了手, 回身将石榴籽儿一粒一粒搓下来, 用纱布将其拧成汁子，盛在官窑填白脱胎薄瓷碗里送到琳琅跟前，道：“你先喝，我说。” 杨海自行剥了一个石榴吃，笑道：“前年去西南剿匪，你也知道, 不光我们去，还有那图着剿匪立功去的世家子弟，其中便有仇都尉的儿子仇襄，年纪又轻，性子又莽撞，因贪功冒进，陷在了匪徒的包围里，折损了许多兵马，是我带兵去解围救了他一命。” 杨海点了点头。 杨海道：“回京后，仇都尉再三谢过我几回，又云若有难事，只管找他去办。你也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家，平素最不爱欠人情，总怕别人以恩人的嘴脸颐指气使，偏生他们欠了我这么一个天大的人情，故我并没有出现在他们跟前过。倘若我以此事来求，于我们是极难的事情，于他却不过举手之劳，只需他从中求情，我们再以重金相赎，岂有不成之理？” 她也动过心思请秦隽从中周旋，后来从蒋玉菡嘴里得知秦隽自身都难以脱籍，方罢了。 算来，除了那次送如意书画见过面后，琳琅便再没见过他，也不知他如何了。 琳琅嗔道：“你该早说，我们送礼才是。” 杨海不置可否，道：“何苦来着，没的繁琐死，况咱家也没那闲钱送名贵的礼物。” 杨海笑道：“我和奶奶都不懂这些，你做主便是。” 毛大夫妇忙应了一声，换了一身才做的青布衣裳，忙忙下山去了。 琳琅自然不会用自己的梯己，不为别的，只因养家糊口的是杨海。 仇都尉不置可否，道：“杨千总刚直可交。” 仇都尉冷笑一声，说道：“那冯唐的儿子打了我儿子，还想什么事都没有？兵权当今圣人早晚是要收的，给将不给权，那才是圣人之意，便是那将军也得是圣人的心腹，冯唐调离西山大营是早晚的事儿！我交的是杨千总，可和冯唐没什么瓜葛！” 仇都尉却道：“襄儿虽然不争气，却不会学冯紫英那般流荡优伶妓子辱没家风。” 想到自己的儿子，庄夫人又不免想起救过仇襄的杨海，闻得琳琅临盆在即，便叫人回了瓜果月饼点心和两匹榴开百子的绸缎，此举已是有意相交了。 凤姐忙道：“是个媳妇子，在外头没进来。” 王夫人越来越觉得琳琅是极有福气的人，只可惜她如今不在京城，难得相见。 凤姐素知王夫人青睐琳琅，忙叫丰儿去请来送礼的毛大家的。 王夫人皱眉道：“银子不够？” 王夫人沉吟道：“下剩四万里两万存着，另外两万打发人用此置办各色花石盆景，江南的东西比京城里好些，又便宜，再加上我庄子里的，也够建一半的园子了。”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用我的体己银子置办的好东西，原想着等宝玉长大了给他修院子，先紧着娘娘，这些东西在外头值四五万两，你给我支两万，拿去用！横竖比外头便宜些。” 凤姐自然明白其中缘故，忙笑着应了，又道：“咱们家原本有旧花园，山石砖瓦盆景花木等物挪到建园子上许多，再加上去江南采买的，姑妈有的，竟是齐全了。这便省下一大笔银子了。库房里的银子虽不够，但各房里凑一凑，再挪借些 趁着建园子，凤姐也想从中得些好处，今闻得王夫人此语，自是应承不迭。 这些事，王夫人是半点不知情。 请进来，王夫人先看了一眼，固然打扮朴素，但举止很有规矩，显然琳琅教得很好，知道大户人家的忌讳，看罢，便叫人拿了杌子请她坐，问道：“你们奶奶在家可好？” 凤姐在一旁听了，神色微微一怔。 如今已进了八月，中秋在即，琳琅亦临盆在即。 收到回礼后，琳琅倒笑了，对杨海道：“仇都尉家，可交。” 琳琅笑答道：“若是寻常世家，哪里不嫌弃咱们家根基浅薄，谁肯折节相交？但看仇都尉夫人送的回礼，便知她有意和咱们家结交，并未有丝毫嫌弃。倘若别人，肯收礼便已大善了，更有一干人直接叫管家按例回礼。可今儿回礼中有两匹锦缎，这是上用之物，非庄夫人之意，绝不会放在回礼里。连我即将临盆都知道，心细可见一斑。” 次日乃是中秋，杨家合家坐在院中葡萄棚下赏月，琳琅用了半块月饼，心里很受用。 正在这时，杨奶奶也用了和琳琅一样的月饼，道：“这月饼味儿倒好，苗青家的做的？” 杨奶奶听了，笑道：“是该走动走动，年下也别忘记送礼，到时候让大海多打几只野狼狐狸什么的，攒些皮子做礼物，比什么都强。” 西山山脉极为艰险，越往里，越是无人敢独行，便是西山大营这帮子兵士偶尔打猎，也都是在外围走动，不敢深入，琳琅宁可不要那几张皮子，也不愿杨海逞能。 琳琅正要再说，忽觉下腹一痛，似有重物欲坠，一把抓住杨海的手，“我要生了。”羊水淋漓而出，一面说，一面忍不住□□起来。 倒是杨奶奶十分镇定，喝道：“快抱你媳妇进屋去，我去找木大娘！” 因琳琅三不五时吃些热东西，炭火是不熄的，热水一直备着，倒也不忙乱。 木大娘进来时，一把把杨海推出去，道：“快出去！” 院里两家下人都出来了，都忙活起来，一丝嘈杂喧哗不闻。 亏得琳琅平日注重保养，每个月必请大夫诊视，要比人一般人好得多。 杨奶奶道：“你媳妇这样很懂事，谁家生孩子大喊大叫的？先叫凄惨，等生孩子时就没力气了！不许大声说话，院子里谁都不许吱声，你也闭嘴！” 喜得杨奶奶立即问道：“生了？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