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杨奶奶从张媒婆家里出来时,迎面见到西山上一点残阳如血,映着雪山白嶂,分外苍茫,她的脸色正如这雪一样惨白,神情颓然,身形也佝偻了好些。 又叹道:“婶子若果然想给海哥儿娶媳妇,也容易,叫他家来种田,别当那劳什子兵了!” 说到底,还不是嫌弃她孙子少年当兵,唯恐他上了沙场生死难料。倒有几家愿意嫁过来做七品敕命,偏不是性子差见识薄,便是娘家累赘,要不便是穷得揭不开锅想多要彩礼,自己就这么一根独苗,纵娶不到什么千金小姐,也总得讨个耐得住贫寒经得起寂寞的媳妇。 又走了一段路,晚风越发紧了起来,吹得杨奶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忙裹紧衣裳加快脚步,可巧遇到琳琅送几家乡邻媳妇女孩儿们出来,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和人话别。 白日见她觉得已经够出挑了,现今再一看,竟更添了三份风流。 琳琅却不知她的心思,来了半日,好些乡邻家的媳妇女孩儿登门造访,因她们不大进城,十分艳羡琳琅衣着打扮以及所摆之点心茶果,故不断追问城里人文风物,将将散了。 才看着她们离去,忽听杨奶奶笑问自己道:“她们可打搅姑娘了?” 听她问起,杨奶奶不禁朝她吐露心中忧愁之事,又抱怨张媒婆不用心,道:“姑娘你说,我们家虽不富贵,良田也有几十亩,房子是去年新盖的,还攒了些银子,大海如今又是七品官儿,年年有俸禄,难道我会叫孙媳妇吃苦受罪不成?” 武官原本就比文官地位低,更别提世人常说好男不当兵了。因为他们认为当兵最没出息,只顾着吃粮,一旦从军入了军籍,子子孙孙都要从军,平时还要屯田种地,赋税极重,军户比民户卑微,绝大多数人就如同自己想脱奴籍一样极力脱离军户,逃兵极多。 不过,据她所知,招募的军士能携带家眷居住军营,他们的妻子并非一味守活寡。 杨奶奶闻言心中微微一动,目光一闪。 琳琅姐弟两个瞧去,只见杨海手里提着一盏制作粗糙的灯笼过来,臂弯里搭着一件半旧老羊皮斗篷,眸子在暮色中犹若两点寒星,端的慑人。 琳琅闻言感激不尽,推了蒋玉菡一把,道:“还不快谢谢杨大爷。” 蒋玉菡笑嘻嘻地对着杨海作揖道:“既如此,有劳杨大哥,我们竟能睡得安稳了!” 琳琅道:“晚上叫赵云烫两坛子好酒送过去驱驱寒,也是我们姐弟一点子心意!” 琳琅一想也是,喝酒容易误事,倒是自己想当然了,不禁羞愧一笑。 那杨海看在眼里,只觉得脸上微微一热,连忙扭过头去避开,不肯直视,以免唐突了。而杨奶奶眼睛里却透着三分惊喜,道:“大海,你带人巡逻的时候多往这边走走,仔细些,蒋姑娘和蒋哥儿年纪轻,模样好,就怕贼惦记着!” 蒋玉菡却是哂然一笑。 琳琅见她满目关怀,心中一暖,忙应道:“这就进去,奶奶且慢些,仔细脚下。” 琳琅瞅了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和杨大爷这样亲热了?一口一个大哥也不害臊!” 琳琅停住脚步,蹙眉问道:“营里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琳琅低低地啐了一口,低声道:“你好歹老实些,别搅合进那些事里!” 琳琅道:“你既然明白,怎么偏就知道了?” 口中娓娓道来,他心下却暗暗忖度道:“这样人物,相貌虽不及刘硕之英武,沈俊之俊美,稍嫌木讷了些,但本事较之他们远胜十倍,兼之性情刚直,非轻薄之辈,素日所见诸人中他虽不是顶儿尖儿,论起人品却也配得起姐姐。”,蒋玉菡至今也难想起姐姐该寻亲了,心里一时自然没有人选,但今天听杨奶奶说起杨海娶妻艰难,又亲眼见杨海的本事,综合种种,不免动了心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微微一叹,杨奶奶看着孙子忙活,脱口问道:“大海,你瞧蒋姑娘如何?” 杨奶奶白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我只问你她好不好,你想的是什么?” 杨奶奶见状,越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喝了一口他端过来熬了一日的汤,笑道:“你别害臊,那蒋家哥儿还说你是金镶玉呢,可见并没有瞧不起你!我明日就去问问赵云家的他们是什么身份来历,若果然能成,就是你的福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