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此时此刻也有人打起了琳琅的主意,你道是谁?且听作者细细道来。 这日忽见琳琅姐弟进村小住,竟有春花晓月之姿,金姑玉郎之质,兼打扮举止与众不同,俱是没见过的上等清俊人物,村民不禁又惊又羡,又爱又叹,私下众说纷纭。 因读了几本书,腹内有了墨水,安贤便油然生出几分傲气,以斯文自居,不大与庄稼人来往,只和村里村外几个读书人结交,或做功课,或谈风月,长到如今十九岁尚未娶亲,也无其他原因,乃因看不上粗鄙村姑浣纱女。 杨氏常操持家务,又爱与村里说道,一来二去,自知蒋家单良田便有三百亩,又有耕牛数十头,还养了鸡鸭鹅羊,仅次于周大地主家,再看琳琅遍身绫罗,金簪宝钏,端的富贵逼人,早就打探着了,便与安平商议道:“我瞧那蒋家不凡,散人的点心好精巧,想必嫁妆极多,蒋姑娘也是千金小姐模样,配得上咱们贤哥儿,不如明日就请张媒婆去说和。” 杨氏笑道:“那是自然,自古以来,媳妇就是要孝敬翁姑的。嫁到咱们家,嫁妆自然是咱们家的了,那些金银首饰有你穿戴的时候!” 安平虽然势利,却很有几分自知之明,听说,便道:“我原嫌村里姑娘们没见识,生得粗俗不堪,那蒋家小姐倒是一身书卷气,只是他们家这样富贵,如何肯嫁到咱们家?” 安惠也道:“就是这个话,赶明儿哥哥金榜题名,她就是举人娘子,进士夫人,还有什么可嫌弃的?若不是他们家有钱,她又长得俊,才配不上哥哥呢!” 安贤闻言大喜,杨氏满口答应,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杨氏只得提着一块腊肉,两根腊肠往张媒婆家去。 她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吟吟地道:“嫂子来得这样早,用过饭了没有?要不要用一点子?可是瞧中了哪家的姑娘叫我去给安秀才说合?” 张媒婆做惯了媒婆,消息素来灵通,且赵云家的正是她的侄女,对琳琅脱籍知之甚详,对于蒋玉菡却不大了然,这也是赵云家的不多嘴的缘故。乡村人家并不看低大家丫头,故张媒婆听了杨氏的话,便觉得不配,并非身份不配,而是安家这份心思,别家娶媳妇还得问问身份来历呢,他们却只看着蒋家富贵琳琅美貌,便含笑道:“嫂子可知蒋家小姐是什么身份?” 张媒婆冷笑道:“我也知道嫂子怕是取中了蒋家富贵,蒋姑娘标致,只有一件,我做媒素来都是有良心的,门当户对,合两姓之好,嫂子得打探清楚了才好上门,免得日后反悔!” 张媒婆啐了一口,说道:“嫂子这是什么话?清清白白的人家,干干净净的姑娘,哪里就有什么不好了?咱们满村子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的,这话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声名体面?我怕嫂子不知他们来历,日后知道了说我糊弄你们!” 张媒婆怕杨氏多嘴闲说,便道:“我也不知,只听我侄女儿说是极清白的好人家。” 张媒婆无奈,若不答应,恐安家记恨,到底是村里少有的秀才;若是答应,又觉安家势利,做媳妇艰难。左思右想,张媒婆只得答应下来,亲自去走一趟,到时候给侄女儿透点子口风,蒋家有见识自然不会应承,若是应承了也怪不到自己身上来了。 张媒婆摇头叹息两声,草草用过早饭,刷了碗,收拾完屋子,重新打扮了一番,提着杨氏送来的腊肉和腊肠便往蒋家走去,可巧遇到才出门的杨奶奶,忙停下脚步问好,又问道:“婶子这是往哪去?” 张媒婆笑道:“敢情好,我正要去蒋家,也找我那侄女儿呢!婶子想问什么?” 张媒婆登时听住了,再没想到杨奶奶竟也想求亲。 张媒婆倒有些感叹,低低道出杨奶奶想知道的关于琳琅的身份来历。 张媒婆笑道:“海哥儿已经是七品的武官了,难道不嫌弃她是个丫头出身?”,语气不禁十分低落。 杨奶奶转悲为喜,笑道:“如此多谢你了,真成了,等大海回来,我叫他亲自谢你!” 杨奶奶越看琳琅心里越爱,只是想到自己的来意,又有三分局促,只拿眼瞅张媒婆。 琳琅微感诧异,道:“张婶子找我弟弟?他在家,我拘着他练字呢,我叫他来。” 张媒婆忙阻止道:“不必姑娘劳动蒋相公,我自己去罢,姑娘只管陪着杨婶子说话。” 琳琅怔了怔,笑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亲戚情分。”忙叫赵云家的送她去蒋玉菡处。 张媒婆道:“正是!我瞧蒋姑娘也有十五六岁了罢?” 张媒婆闻言一喜,悄声道:“我这回来,要跟蒋相公说说蒋姑娘的亲事呢!” 张媒婆悄悄说了杨、安两家的话。 蒋玉菡听了张媒婆关于两家的话,半日方问道:“这安秀才是哪个?” 蒋玉菡淡淡一笑,他是何等精明的人,就昨儿一晚上的时间,早从赵云那里将村里的人物是非打听得一清二楚了,自然也知道这位安秀才,遂问道:“他能上山打猎不能?” 只听蒋玉菡又问道:“那他可会耕田种地?” 蒋玉菡轻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既没有养家糊口的本事,如何供养我姐姐?” 蒋玉菡冷笑道:“天下学子何其多,考到老都没考上的老翁好多着呢,他怎么就肯定自己在下次秋闱春闱一定及第?自己尚靠父母养活,如何就看不起庄稼人了?若没人种地,他吃什么喝什么?还是等我姐姐嫁过去用我姐姐的嫁妆养家糊口再叫我姐姐孝敬翁姑做牛做马?呸!我最看不惯这样的假斯文,统共不过读了几本书,倒觉得比别人高贵起来,竟如此唐突我姐姐!将来一旦功成名就,红颜未老恩先断,还能不嫌弃我姐姐是丫头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