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鸳鸯,琳琅存了一段心事,转瞬间已有了打算,距离进宫还有一年多,规矩是要跟宫里嬷嬷学的,艺多不压身,长些见识避些忌讳,但皇宫是不进的,按贾母和王夫人的心思,必定不会只有一个丫头跟元春学规矩,势必要三四个一起,最后挑选一个最好的,先别提自己身份不明,到时候或装病或受伤或表现略差些,也会落选。 午后下面送上份例菜,一荤二素一汤,并一碗白米饭,倒精致,琳琅正在洗手,见鸳鸯过来,不禁笑道:“才去了,怎么又来了?” 一时打发婆子下去,鸳鸯悄悄道:“我瞧着呢,都没动过的。” 鸳鸯应了一声,方坐在她对面,拿碗盛了饭,眼睛往桌上一瞥,蹙眉道:“姐姐太老实了些,厨房里又太可恶,连汤都是素的,我还不如姐姐呢,吃的都比姐姐好。” 鸳鸯想了想,道:“也是,太太原最爱守规矩的姐姐们!” 尝了一口风腌果子狸,清香鲜美如水果,既嫩且肥,琳琅十分喜欢,不免多吃了几口。 又过了几日,雪已经化尽了,因只裙摆上绣一枝墨梅,不几日收了针,送至元春处,可巧她正在教迎春和宝玉认字,见到琳琅便笑道:“早听说你颇识得几个字,写来我瞧瞧。” 琳琅早听说皇宫中的宫女,大户人家的丫头都不许识字,忖度再三,道:“大姑娘笑话我呢,不过因幼时学针线好绣诗词方识得几个字罢了。” 元春拿过纸张,观其字形,但见结构端正,笔致圆厚,气势雄浑,颇有古拙之趣,深得颜体之精,其骨力遒劲竟不似闺阁女子手笔,便先赞道:“好字!” 元春念了一遍,她本是有抱负的人,再过一年多却将进宫待选,虽非她所愿,但看到这末尾瑶台妃三字,仍然不觉心内一动,笑道:“字好,诗也好,只是可惜了!” 元春含笑不语,低头看着纸上的字暗暗叹息。 琳琅倒约略有些明白元春的心思,果然到了次年二月延请教养嬷嬷,命丫头跟着学规矩之际,四个丫头的名单上却没有琳琅的名字,鸳鸯不由得暗暗纳罕,私下道:“老太太旧年说得好好儿的原看重姐姐,如何反没了姐姐?” 鸳鸯恍然大悟,道:“倒让我白担心了几个月,我不舍姐姐出去呢!” 鸳鸯笑道:“可不是!去岁年底姑太太足月生了个哥儿,原有些难产,虽说最后母子平安,到底伤了身,竟留了病根儿,正养着,老太太担忧得不得了,又打发人送去许多补品药材,命那几个嬷嬷多留几年照顾姑太太母子三个呢!” 鸳鸯爱跟她说话,又道:“府里买进了一批小丫头,比我略小两岁,其中倒有好些个极不错的,老太太房里走了几个,三个月后大约要挑上来。” 鸳鸯眉飞色舞,道:“多亏姐姐教我的针线,前儿个绣了一个抹额,兰花扎得好,可巧老太太瞧见了,要我跟姐姐好好学,针线活儿都交给我管呢!” 恨得鸳鸯咬牙啐道:“呸!姐姐这话,没得臊了我,都道姐姐最老实不过,原来也是个贫嘴烂舌爱说笑的!我走了!”说着扭头就走。 鸳鸯回过身,夺过她手里的针线活儿就走了。 这几个月她月月都有一日假,每与蒋玉菡团聚,或做衣裳,或绣荷包,偶遇秦隽一两回,因道谢时说了几句话,一来二去,言谈颇为投机,兼之又是蒋玉菡的师兄,故每回给蒋玉菡做衣裳时,亦为他做一套,也是存着讨好他的意思,好叫蒋玉菡过得好些。 只是如此一来,琳琅越发忙碌了。 凤姐杀伐决断不让须眉,又是自小常在这府里兄弟姐妹一处顽的,倒不推辞,几次行事下来,甚是妥帖,连贾母都十分赞叹,越发看重她了,只等及笄为贾琏求娶。了紫月、紫云上来,三等丫头中腊梅、冬雪、菡萏升了二等,又挑了三个小丫头名唤彩云、绣凤、绣鸾者,然而红杏与琳琅最交好,将钥匙交给她,好容易将衣裳首饰摆设等物件一件一件点清楚交接好,琳琅细细地登记在册子上。 跟着王夫人出来进去,场面见多了,琳琅见识愈长,接人待物越发进退得当,管家算账理事井井有条,每当王夫人事务繁忙时,府里倒有三成事情由她做主处理。 琳琅一怔,知道王夫人面上虽忙碌,心底却挂念贾珠,宽慰道:“今儿个才第一日,得九日才能考完,便是过了,还得等考官批卷子,还得车马劳顿来报喜,天高路远的好早着呢!大爷功课极好,连先生都说大进益了,太太只管放宽心。” 琳琅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凡老爷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琳琅道:“这是自然,会试在京城里办,天下举子蜂拥而至,满城书香,哎哟哟,那个热闹,只有听戏上唱的,我们却都没见过,好歹大爷能给我们一个见识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