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明日殿试,善保在富察家吃过午饭就告辞了。 吴省兰说大实在话,“我没殿试过,不过你不用担心,会试名次不错,一个进士已经砸瓷实了。这殿试,不过是走个过场。”善保冤狱平反,此老师也得了乾隆的赏赐,大家都知道善保是他学生。这段时间,吴省兰教习过得真叫一个滋润,对善保也格外和气。 董鄂氏正在检查善保明日殿试所用笔墨。 “回太太,已经备好了。”红雁从柜子里取出来,捧给董鄂氏过目。 董鄂氏点了点头,“汗巾子换成大红的,喜庆,也吉利。” 白底儿的不成,另一条梅花的,嗯,梅花,霉花。 红雁灵雀俯身应了。 福保也跟着起了,小厨房早精神抖擞的备好饭食,六菜一汤,碧梗米饭,还有两样细面儿饽饽。 “咦,这么丰盛?”善保坐下,福保才跟着坐了,笑道,“哥,你今儿殿试,才加的菜。昨天婶婶特意定的菜单。” 会试都过了,殿试善保还真不紧张,就是关于“状元”的事儿还没解决。 用过早饭,善保福保一道去叔婶的院里请安。这会儿天还早,星空浩瀚,微风清凉。丫环在前头提着琉璃灯引路,不停的提醒,“前头黑,大爷当心脚下。” 十八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万不能再有任何意外。 董鄂氏和君保知道一个进士是少不了的,老生常谈的叮嘱了善保几句。待外头回禀,车马备好,董鄂氏起身,带着三个小的,目送叔侄俩出门儿。 车厢里左右各挂了一只玻璃宫灯,仍有些暗。君保的神色亦是模糊,声音压得很低,“那件事我想过了,本不是咱们能做主的。咱们满人,不比汉人满肚的花花肠子。你只要记住,凡事以万岁爷为先,就不会错。” 君保实在有些憋气,这些该死的汉人。皇上抬举俺家怎么了,俺们满人就不能出个状元! 眼红他家善保出息! 本来状元不状元的,君保也不太在意。善保能中进士,已经是老祖宗坟头儿冒青烟的造化了,他真没盼着孩子能有更大的造化。 妈的,有本事你去拦下皇上,别叫皇上给哪。风凉话谁不会说,倒是俐落,把难题推给他家。 君保跟余子澄商量了好几天也没两全之策,索性光棍儿了,皇上要是死求白赖的要点状元,也不能抗旨。皇上跟大学士,若是非得罪一个的话,傻子也选后者。 善保望着君保浅笑,“二叔放心吧。” 君保去排班,善保在贡士堆儿里混个面熟。 善保背着书匣子,低头随大溜儿。虽然君保给他交了底,他仍是心内忐忑。 待乾隆宣布考题,已能听到旁边轻轻的笔墨划过宣纸的声音。 反正要考一整天,善保先静下心,提笔写了一篇。 另作一篇。 乾隆其实在心里叹息,科举取士,像那些头发胡子都白的,还考个什。中了,多个功名,也为国家干不了几年活儿。 不一时,小路子踮着脚回来了,给乾隆指了指。 “会元董诰呢?”乾隆又问。董邦达还算干练。 每次科举时,乾隆的心情都不错。 “是,会试时就很有些锦绣文章。”刘统勋笑着附和,您不是急着点满状元吧。 刘纶一张老脸笑得仿若重阳菊~花,“真叫傅大人说着了,今科会元不过二十五岁,青年俊才。” 刘统勋是主考官,笑着点头,“钮祜禄善保会试三十六名,依他的年纪,很是不错。这孩子岁数虽小,不过文风稳健,少年才子,当之无愧。” 下晌午,乾隆再次驾临保和殿。 有人害怕,有人激动,反正哆嗦的不少。 善保扭头往上一瞧,惊得眼睛溜圆,嘴巴微张,脸上毫不掩饰的写着:天哪!两个大字。 乾隆一笑,善保赶紧把脖子转回去,规矩的坐着。 善保完完整整做了三篇,乾隆读过,将其中一篇给他留下,另外两篇卷巴 善保终于绝望的把心搁肚子里了,低垂的眼睛瞧见乾隆明皇的龙袍下摆一闪而过。 其实,这事儿啊,未定。 乾隆偏心善保,可在他点状元之前,大学生先得哆嗦一通,他们公选出来的名次是如何如何。某某好在哪儿,某某哪儿不足。 因为按规矩,前十的卷子要乾隆亲阅,再用朱砂填一甲三名次。 所以,善保就这么被列入殿试前十。 说着话,余光一瞅,两位刘学士的脸都僵了。混到这份儿上,这个年纪,还能僵一僵,不容易,西洋景儿,罕见。 此时,刘统勋的脸已经春回大地,笑道,“臣瞧着,董诰文章天成,余宣达贵在稳健,善保这篇立意新颖。都是好文章。” 乾隆先将二甲前七的名子填了,对小路子道,“宣他们觐见。” “别低着头了,走近些,抬头让朕看看。”乾隆的声音温和随意。 乾隆没穿金光闪闪的龙袍,只是一身石青色常服,腰上系着黄带子、荷包配饰。乾隆如今已是五十出头的人,却仿若四十上下。细眉细眼,容长脸,绝对不丑。乾隆一生效仿康熙,善保觉得,起码在容貌上乾隆肯定胜过他的麻子脸儿爷爷。 善保也只是跟乾隆对了个眼儿就重又低下头。 “你们三人的文章,都不错,一时难分伯仲,倒叫朕和大学士为难了。”乾隆笑了笑,“今天朕再出一对,且再看你们的志向。” 乾隆浅笑,小细眼眯成线,开口吟道,“东启明,西长庚,南箕北斗,谁是摘星人?” 想当状元,自个儿开口吧。 这年头儿,为人做事讲究谦虚谨让。大家玩儿命的念书科举,不就是奔着进士来的么。状元?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三分学识七分运气的事儿。 当然,善保除外。 会元董诰觉得自个儿的心要绲奶隼戳耍嘈锬旯换螅灿行┖粑晃取 董诰二十年的书也不是白念的,略一思量对道,“上泰山,下东海,左林右舍,吾乃逍遥客。”有事儿不直说,国人通病。 余宣达站在董诰身边儿,知道轮到自个儿了,小手指抖啊抖的,念道,“琴转弦,棋围气,书墨画卷,吾乃三径人。”又是一个隐士。 咕咚! 两位刘大学士忧国忧民的老心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