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靠着自己的分数,从众多初中生里脱颖而出,才挤进这所重点名校的同学们,终于在她每年一度恳求捐款的时刻才想起,卿言原本是不配与我们一起读书的。每次卿言回忆起这个场景时,讲台对面永远坐着何梦露、这世上唯一一个卿言不想让其看到自己狼狈身影的人。在何梦露面前,高傲的少年人那点脆弱的自尊,被自己口中一声声空虚的感谢践踏得粉碎。自卑死死地盘踞在她的脚腕上,不断的延伸、收紧,将她缠绕在原地。她不敢看向她的小狗,不敢想那时小狗的眼中露出同样的同情,又或者,熄灭的爱情。卿言环视四周。她刚才的话只有身边几人听见了,其他人都只是在忙着整理洗浴用品。而少数几个注意到她进门的人,则立刻避开了她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不少。卿言干脆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一脚踏上更衣室的长椅。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所有人都不得不看她。然后,卿言开口道:“我是整座监狱里,最不可能与何梦露勾结的人。”她直接扒掉自己的上衣,随手丢在地上,挺直腰杆,张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其他人。她的动作已经够吸人眼球了,更吸人眼球的,是她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和淤青。于是便没人打断她的自白。“我卿言是杀人犯,我杀了何监狱长的姐姐。她费尽心思把我调进来,就是为了折磨我。我消失的那三天,是在禁闭室断食。如果你们谁还在怀疑我是内奸,可以随便跟狱警确认。”说到这,她甚至扬起笑容:“又或者谁想当内奸,不如直接把我杀了,搞不好何监狱长还会赏你当个大内总管。”一时间竟无人说话。但几乎所有人都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直视她的身体。卿言从长凳上跳下来,一手捞起自己丢的上衣,另一手端起装洗浴用品的篮子,旁若无人地就这么半裸着上身走进浴室,好像方圆百里都是她的国度,而她刚宣布了什么神圣的法令,龙颜大悦,丝毫不在意她的臣民仰视她赤裸的躯体。她在想何傲君听她这么说,会不会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给她一脚,又或是何梦露听说了这一骚乱,又会用什么手段整治她。这让她心情格外的好。她很久没有洗过热水澡了。虽然水冲在身上挺疼,但这不表示她不能学会将疼痛踩在脚底。明天,任何打听她的人都会被当成是试图巴结何监狱长的走狗。而谁是监狱里的走狗,这是监狱里传得最快的消息。第7章 卿匆岁月这一切对何梦露来说,都像一场漫长、残忍又无法结束的噩梦。她曾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她接到傲君姐的死讯,随之而来的则是嫌疑犯落网的消息。嫌疑犯名叫卿言,本地新闻的报道中贴心地为她的双眼打了码,可何梦露怎么可能认不出她的主人。新闻大肆报道着卿言被捕后的沉默与冷面,而何梦露迫切地想看清卿言的双眼,看清那双眼睛露出的情绪是否真实。可她们已经分离了九年,谁能笃定九年的时间不曾改变任何人呢?何梦露熟识的那个九年前的卿言,还是如今那个身着囚服的人吗?何梦露总觉得,只要能对上卿言的双眼,她就能看清这一切的真相。可卿言真正站到她面前时,她却很怕从那人的眼中看到无法推翻的真实,那比她做过的任何一场噩梦都要可怕。最初,她只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是卿言杀害了何傲君。她花了好大的功夫去消化这个消息,她废寝忘食地查阅卷宗,翻查着给卿言定罪的证据链,越是对着这些东西推敲,就越是感到希望渺茫。神明、佛祖、上帝……谁都好,如果这是一场噩梦,能不能让她快些醒来。可谁也没有将这一切打碎在她面前,最后她不得不说服自己正视现实。她心里确实存有一丝侥幸心理,因为她没办法掐灭对卿言的感情。但她不能任由感情牵绊着自己,阻碍自己面对眼前崩坏的一切。她只得压下这丝侥幸,去逼迫自己以冷酷的假面对待那个已经伏法的犯罪者。甚至,做好将自己的一生随着卿言的死而毁灭的觉悟。可现在,当她再次认真审视卿言这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她发现她自己理性的那一面已经开始怀疑“卿言杀人”这条信息。那卷宗里字字句句,描绘着一个双面人是如何欺瞒、蒙蔽、掩盖,如何威胁、榨取、灭口——可卿言却没有利用何梦露与她的旧情去为自己开脱哪怕一点,就算她面对电棍时会反射性发抖。尽管证据链完好,尽管卿言没有亲口否认,但何梦露不由自主地怀疑起一切。那不同于之前的侥幸心理。之前她不想去看也不想去想,只希望躲避关于这件事的一切消息,而现在,她想亲手打破自己的怀疑,证实卿言的清白。她自然是听说了卿言引发的骚乱,也审问过文秀姗,得到的答案是“那个疯婆子突然一拳打过来,说什么她讨厌拐子”。一个黑警,会讨厌拐子讨厌到明明尝过了禁闭室的滋味,却冒着二进宫的风险去挥那一拳?一个以自我利益为重,为了钱和权力能够杀死自己多年好友的人,会这样不保全自己,只为了出口恶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