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因为内疚哭泣，他想去擦拭母亲的眼泪，可那个愧疚提醒他，他是否亲近母亲的资格呢？于是他只好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像是……能够看穿他，看穿之后，她没有责怪，没有怨恨，只有宽容。 “妈妈……”他说不出能够安慰母亲的话，只能温顺地点头。 “今天真的谢谢你。”顾时妈心里涌出许多感慨。 简安嘴唇弧度浮夸扩大，并没有因为顾时妈的话生气。 简安无所谓顾时妈的看法，反正她坏名声在外，顾时妈的看法又影响不了她什么。只是顾时妈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会是简安这个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带着顾时跨越那么远的距离跑来见她，她还看到了简安保护顾时的那一幕。 这一番际遇下来，她心境已与从前不同，再看简安，她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生活在外人面前被戳破的羞窘。 顾时妈一下子笑出声，“他长这么大还没坐过公交呢。” “我不是想怪你，”顾时妈看出简安的心思，善意地笑着说，“我就是觉得怪好笑的，平常没坐公交车的小时也会坐公交……”说着说着，她有些心酸，抬起手，轻轻擦了眼角，才恢复正常的口吻，“如果是以前，我可能的确会怪你……会觉得你带坏我儿子，我真是……不好意思。”她愧疚地笑。 “谢谢你，”顾时妈的眼神重新回到简安身上，“我没想到会是你带他来……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就知道惹父母生气的小孩……对不起……” 简安抬起手掌，想要将顾时妈递过来的钱推回去。她不预备收这钱，那几张钞票对于路费来说太多了，考虑到顾时妈目前的状况，她能猜到她现在经济状况大概不太如意。简安的目光落在顾时妈身上，一个中年女人手中捧着钱，双颊通红，眼神恳切——她真心希望她能收下这笔钱。 于是她不再推开，手一翻，收下了顾时妈的钱。 简安牵起顾时的手。顾时抬起眼，望着外婆家的小区，再看向简安，来时是她牵着他的手，离开时，也还是她牵着他的手。他忽然觉得，那双肥胖的手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好像人一旦触碰到那双手，就能够感到安心。 上了车，顾时情绪低落，只顾着自己的心思，没有听清简安给出租车司机报的地名。等到下车，他看到地点，吃惊地张开了嘴。 “小时~”那个在二十分钟前让他感到安心的大姐姐站在阳光下，抬起手放在额前遮挡阳光，“姐姐带你去痛快地玩一场啊~！” 他有问题想问，可没有马上问出口，他只是……注视着那道背影，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上去，跟在她的身后，与她一同向那场冒险奔去。 “妈的，”简安从冰淇淋店的店员手中接过卷筒冰淇淋，递一个给顾时，叮嘱道：“这种地方的冰淇淋真的好贵，你一定要吃完。” 简安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吃起了自己的冰淇淋。 “安姐姐，”他望着那些有父母陪同的孩子，目光忧郁，“我是个……坏孩子吧？” “因为……”他低落地垂下头，“有哪个孩子会背叛母亲啊？” 他想，他是个坏孩子，贪慕虚荣，嫌贫爱富，他一下就能想到两个如此形容他的成语。他贪恋父亲带来的优越生活，无法直率说出想要和母亲一起生活，无法说出口的原因，是因为他恐惧于未知的未来带来的改变，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那样的生活，不确定是否承受得起改变的代价。 他无法回馈母亲的爱，不管母亲多么体谅他，他都已经伤害了他的母亲。么承受的人是他，而不是随便其他什么人呢？ 简安看着他手中握着的冰淇淋，已经融化了，她叹了口气，抓着他的手，拿出他手心的蛋筒，找了个垃圾桶扔了，然后拿出手里的纸巾，帮他擦去手掌黏糊糊的冰淇淋。 确定他的手上没有了冰淇淋，她才看向他，扔掉旧纸巾，她拿了一张纸巾，擦着他的眼角。 “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问，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现在让你选，你会怎么选呢？” “富有”的父亲，和“贫困”的母亲，他要怎么选？ “有钱的爸爸，没钱的妈妈？”她笑起来，继续说，“还是说，有钱的妈妈，没钱的爸爸？或者，两边都有钱，两边都没有钱？” 她的脸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很难选，对吧？” “那就不要选了。”她柔声说。 “小时，”她擦完了他脸上的眼泪，折迭好纸巾，卷成球，扔进垃圾桶，“今天你的外公，如果他和你说，你的爸爸伤害了你的妈妈，要你去恨他，你会恨你的爸爸吗？” “我不知道，我……我……”他应该去恨吗？ “那我们换个角度，如果今天有个人，他跑过来和你说，你爸爸是杀人犯，他是坏事做尽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会恨你的爸爸吗？” “叔叔真讨厌，”简安忽然像换了个人，口气仿佛提到什么讨厌的人，“不让你们母子见面，背地里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腕抢走你的抚养权，还让你妈妈那么伤心难过，什么玩意儿啊，简直是渣男垃圾男臭不要脸的……” “哦？”简安似笑非笑，“我说错了吗？” 她说错了吗？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对不起，安姐姐……”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想让他别哭了，不然人家还以为是她欺负他。但看着嚎啕大哭的他，她体谅地笑起来。 “今天外公骂我那么久不去看妈妈的时候，我很想说……”他抽噎着说，“我很想说……都是因为爸爸，是因为我去看母亲爸爸不高兴……所以我才……我才……可是……我又说不出口，我不想……我不想让他们恨他……他们已经很讨厌他了。” 只是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吗？原来长大的代价……是痛苦啊…… 他睁开朦胧的泪眼，自眼睛里浮现一点亮光，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一道问题的答案。 “爸爸和妈妈，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选对不对？虽然可能有的时候还是会附加很多条件，可真要做出选择的时候，还是会很犹豫，对吧？那难道不是因为，你同时爱着爸爸和妈妈吗？” 简安看透了，笑道：“对呀，跟着爸爸生活会过得很好是吧？很正常呀，人都希望自己能过的很好，我还天天盼着能突然有一对有钱的父母跑出来说，我是他们走丢，或者抱错的小孩，他们想要把我换回去过好日子嘞，啊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要告诉我爸妈哦！” 简安像是能看出他在想什么，目光一下变得幽深，意味深长。她按下异样的心思，唇角轻勾，望着他的眼睛，像是望向他的灵魂。 “我不想讨论你是不是坏孩子，至少在我看来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源头的问题也不是你造成的。” “可是，如果你现在感到了后悔和愧疚，那就记住它们吧。” “它们会成为保护你的壳子。” 一双手臂穿过他的肩膀，她抱住了他，低声喃喃。 后悔、愧疚，听上去这些情绪只会让人感到痛苦，为什么它们会成为保护一个人的壳呢？ 脖子传来湿润的感觉，他睁大眼睛，望着天空，感到不可思议。 她为什么哭呢？ 他们在拥抱。 游乐园里有很多人，牵着手沉浸在甜蜜恋情中的情侣，有带着孩子来玩耍的父母，也有结伴同行一起拍照的朋友。他们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也就是因为两家父母相识，会碰面聚会一起玩罢了。 那个拥抱，好像是什么连接着感情的通道，通过那个通道，她似乎能吸收他的痛苦，他的痛苦竟然一点点地减轻，到了后来，他眼眶干涸，感觉自己不会再哭了。可是，流眼泪的人变成了她。 他收拢双臂，仰望天空，阳光刺眼，白云悠悠飘过，他想起一个人，那个人远在大洋彼岸，和在空中的白云一般遥远，触不可及。 他一度崇拜过他，因为父亲是那样看重他，赞不绝口，认为他是值得他骄傲的儿子，他憧憬过那个人，看着他的背影，想要赶上他，甚至超过他，想要在哪一天能得到他的认可，成为让他骄傲的弟弟。 甚至…… ps滚过来解释下为什么那么久没更，之前二月份因为一次感冒（？）就咳嗽得很厉害，还有就是又开了一个坑（啊眼神死）精力有些分去了，还有一个原因，我老实承认在连载那么久以后我也有些身心疲惫了（安姐：说出真心话了吼！），主要是这真的是个大长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定好的剧情到了要写的时候总会莫名写长，像这里的剧情我本来只是想简单介绍下弟弟为什么无理由死撑安姐的原因（哭泣），所以填这个坑真的是……每次要做很多心理建设（大哭） 还有就是有错字的话欢迎指出，在写那么多字以后还要自我检查错字是有点困难的（你的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