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哈。”顾时妈心怀歉疚,向简安道歉。 顾时妈的出现,及时制止了顾时外公做出更加过激的举动。虽然顾时妈要带走顾时和简安时,顾时外公仍然在骂,不过顾时妈劝说了几句,顾时外公铁青着脸,没有再骂下去。顾时外婆看到顾时妈,松了口气。看着顾时妈要带走顾时,她站在丈夫身后,得到解救似的点了点头。 他牵着外公的手,偷偷回头看,看到顾时也眷恋的眼神,咧开嘴,做了个鬼脸,是在得意地炫耀自己得逞—— 对那家人来说,从今往后,他永远都是也只能是——外人。 这一天,他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彻底颠覆了他自己的小世界。 真是奇怪,不过才一年,自父母离婚后,他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也想过再见到母亲会是怎样的情景,他以为他和母亲还会像从前那样亲密。可是那一次的见面,母亲就坐在他的面前,见到他表情比从前更慈爱,可是他们之间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生疏——母亲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一年前。 那一年,因为父母离异,他步入青春期,心情起起伏伏,成绩也受到影响,跌落好几个名次。他受到父亲的指责,他想解释,说自己因为父母离婚的事心烦意乱,可是他的父亲却说—— “你只要管好自己,不要去管那些闲事。” 父亲不体谅他,觉得他不过是在找借口,这时候又不忘搬出他远在大洋彼岸的哥哥,他的哥哥在国外考入名校,成绩优异,也拿到了奖学金。顾时不会忘记父亲那时候的眼神,那时候的父亲看着他,毫不掩饰心中的失望,像在看一个垃圾。 心里藏着许多话,他想要找人诉说,第一时间想到的,想要依赖的人是父亲。可是父亲不理解,他甚至没有试着去理解他的儿子。父亲根本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受到父母离婚这件事的影响,在他看来,“母亲”这一角色,这个角色所代表的意义完全可以通过雇佣不同的人来分解分摊,家庭教师、保姆等,父亲的房子里有许多人,担当不同的职位负责维持他们生活的运转,一切都井井有条,“母亲”的作用和地位分明可有可无。而他怎么会受到影响呢? 他不敢再说出口,尤其是他的生活里的确生活着那样一位人物。他不是别人家的小孩,他是真切存在的人,他们拥有同一个父亲,差距不应该太远,何况他的生活条件比哥哥那时候好上太多,哥哥小的时候,他们的父亲还不是很富裕,而他几乎是在经济优越和父母宠爱的生活中长大的。 他很想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母亲,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神色黯然地低了头。或许他不应该说了,要是说了,显得他像是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从前他以为长大应当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那一天他发现,长大或许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他吃着蛋糕,一口一口,以吃蛋糕的动作来应付母亲的询问。可是那块蛋糕太小了,他很快就吃完了,只好放下勺子,手掌握紧膝盖,要说的话盘桓在嘴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犹豫。他的母亲体谅地笑了,准备先将注意力转移到简安身上。 他想解释他很久没有和母亲见面的原因,那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出口。 “那妈妈,”顾时怯生生地说,“你会怪我吗?” “那妈妈……”他怯怯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问题在心里纠结许久,还是问了出来,“妈妈,您……是不是您……不要我的?” 那一次的见面,他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是他说,是我不要你的?!”,却赶紧按捺住,“不,不是的……爸爸,爸爸他……”他语无伦次,想要找话为父亲辩解。 顾时妈也红了脸,她本不想在孩子面前爆粗口,也是一时忍不住,咳嗽两声,当作清嗓。她捧着杯子,端详儿子的脸,他比过去高了许多,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超过她,不过哪天再见面,可能他就要高过自己了。 “小时,”她尽全力给出一个微笑,“哪里会有做妈妈的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你只有姓顾,你才能上很好的学校,接受很好的教育,过很好的生活,以后,还可以去国外留学……”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出软弱,可是当她承认自己的无能,眼泪还是夺眶而出,“这一切都是妈妈不能给你的。很抱歉啊,妈妈这么无能……” 顾时张开嘴,有一句话冲到嘴边,假如,要是他现在说,他想跟着母亲生活呢? 他就要说出口,可有个声音跑了出来,质疑他的决定。 如果跟从母亲生活,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面对的就是那样的生活呢? 他未见过那样的世界。在那以前,“金钱”是什么?他对“金钱”并没有具体的概念。“金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串串他看不到的数字。而从那天起,“金钱”在他的世界里拥有了更具象的概念。“金钱”可以是给公交车的公交车钱,也可以供他每日出入的豪华轿车;它是保姆待的世界,是母亲待的世界,是简安待的世界,也是他待的世界,它像是一条清晰的界线,划分在他和她们之间,那些界线明确地告知他,他生活的世界与她们截然不同。而倘若……他想冲进她们的世界,想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则需要承担沉重的代价。 他不知道。 他感到一阵后怕。 那股愧疚像是在说:他,背叛了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