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1 / 1)

最近这段时间,城里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多。这其中或许有乔希里找来推波助澜的人,但无论如何,这种煽动舆论的方式的确很有效。很快,城里就开始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反动游行。巡查队起初试图缉捕那些带头闹事的人,但这种暴力的冲撞对抗,最后只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这天下午,奥利普和亚恒走进书房时,神情也显得格外严肃。 泽尔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种出乎意料的平静。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事实上,从他知道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开始,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座城市不再需要我了。”泽尔文回答道。 亚恒听见这句话后,终于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您准备就这样放弃吗?人民现在被战争带来的恐惧冲昏了头脑,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瑟尔特尼亚才是真正的豺狼,他们绝不会因为您的离开而放弃对这座城市野心!”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瑟尔特尼亚的野心,这几年里,他们联合了所能联合的其他公国,侵吞了所能侵吞的其他土地,他们的野心或许是恢复卢索帝国昔日的荣光。 泽尔文忽然间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他的弟弟乔希里对他说过的话:“不要当那个唯一清醒的人,哥哥。否则当愚昧的大火点燃时,你会成为第一个献祭者。” 他对奥利普和亚恒说道:“这座城市或许有一天会被一场大火焚烧,但起码点燃那场大火的人不能是我。” 而泽尔文离开杜德的消息传到希里维亚时,这里已经是春天了。 “他们居然这样对待他!”温南在给妹妹的信中这样义愤填膺地写道,“我虽然从未与那位乔希里殿下打过交道,但是那位号称如同他的父亲一样温柔友善的新公爵将炮火对准了杜德的城墙,反倒是被千夫所指的‘暴君’在战争面前最终选择了自我流放。” 有人敬佩他的忠诚,有人讥笑他的愚蠢,也有人惋惜他的选择……无论如何,泽尔文·艾尔吉诺的时代结束了,这座城市在短短半年之后,又换了新的主人。 里昂的到来,为她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温芙完善了那之前因为赶工而略显粗糙的细节,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剩下的工作。 法院的看守已经习惯了她的工作时长,因此特意给她留了一把钥匙,这样温芙可以每天最后一个离开,也可以每天第一个到庭审厅来。 这附近常有野猫出入,温芙起初没有留心,她工作了一天,已经感到十分疲惫,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只想尽快回到住处洗一个热水澡。但是等她快要走到法院门口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想了一遍自己离开前是否关上了大厅的窗户。 雨水冲刷掉了白天混杂在空气中的各种气味,当温芙走进庭审厅,来到窗边检查了一遍大厅的窗户之后,却忽然间隐约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有人正躲在这间大厅里——温芙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这样可怕的猜测。 于是她尽量维持着与来时一样的步伐,朝着大门外走去。可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风吹灭了她手里的油灯。 温芙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好在她很熟悉这间屋子,尽管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她相信自己依然能够凭藉着大致的方向找到大门。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脚步不由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别动。”那人声音沙哑地警告道。 好在对方好像也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他似乎伤得很重,温芙听他闷咳了几声,咳嗽带动了伤口,温芙感觉到他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果然注意到她的动作之后,身后的人稍稍松开了捂住她的手。 温芙点点头。出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那人似乎撞翻了大厅里的长椅。 身后许久没有传来任何响动。 黑暗中,有个人影靠坐在墙边,他一手扶着一旁的长椅,将头靠在手臂上。他腹部有伤,鲜红的血液从他按压着伤口的指缝间流出来,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泽尔文紧闭着眼睛,略带苍白的面容带着一丝痛苦和疲惫,即使是在无意识的昏迷之中,仿佛也带着极大的焦虑和不安。 一场春雨下了整夜,当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泽尔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温暖舒适的床上。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伤口也得到了处理。 他从杜德离开之后,这一路遭遇了许多次暗杀。这些刺客或许是柏莎派来的,又或许是那些不希望他再回到杜德人派来的。总之,为了躲避刺客,他不得不和奥利普等人分头行动,他们约定最后在希里维亚汇合。 泽尔文独自一人,在与他们的交手中受伤,无奈之下翻墙躲进了一处黑漆漆的庭院。雨夜,四周漆黑一片,分不清方向,只有一间屋子里点着灯。他记得自己顺着光源翻窗进入了一间大厅,想要在那里躲一个晚上,可是好像有人发现了自己…… “看来您已经醒了。”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站在门外,他温和地看着坐在床上的泽尔文问道,“您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下午四点,太阳还没落山。温芙坐在脚手架上,对着眼前的墙壁发了一会儿呆,看着一天下来几乎毫无进展的壁画,准备收拾收拾东西,提前结束今天的工作。 “发生了什么?”他迷迷瞪瞪地问,“你完成那幅画了?” 说到喂猫,巴特先生倒是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夜里下着雨,他被温芙从房间叫醒,据说是因为有只猫从房顶顺着窗户跳进了庭审厅,惊慌中抓伤了她的脚。 看在那三个银币的小费上,巴特先生匆忙在夜里披着衣服出去叫了一辆马车。好在西利伯蒂医学院距离中心法院不算远,那位冉宁医生也来得很快。巴特先生打着哈欠在门厅等了没多久,就看见他扶着一个人从庭审厅走出来。 “她还好吗?”巴特问道。 这些可怜的女人,因为一些小伤就哭天抢地,不过是被猫抓伤了小腿,就虚弱到需要半夜叫医生的地步,真是大惊小怪。 第二天一大早,当他起床带上工具准备去庭审厅打扫时,推开门,却发现温芙已经在了。 “您这么早就来了?”巴特愣了一下,“您的脚怎么样了?” “哦,那没什么。”巴特客气地说。他决定收回昨晚的腹诽,这位温芙小姐依然是他见过最尽职尽责的画家。 不过听说她要回家喂猫,巴特还是忍不住问道:“您把那只抓伤了您的猫一块带回家了吗?” “您真是太好心了。”巴特由衷地说,“但愿那是一只温顺的好猫。” 她的房东葛兰太太是个五十多岁的寡妇,丈夫去世之后,就把二楼的房间租了出去。温芙每天昼出夜归,几乎都不在家,大半年下来,葛兰太太对她这位安静的租客十分满意。 屋里静悄悄的,看起来一切都和她昨天离开时一样,并没有其他人活动的痕迹。温芙放下钥匙后迟疑了一下,她走到卧室门外,过了片刻才推开门——房间的窗帘拉开着,柔和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浮动,床铺上空无一人。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在找什么?” “你在厨房干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温芙才问。 温芙这才想起他一整天可能都还没有吃过东西。 过了一会儿,泽尔文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翻了翻她放在柜子上的报纸,听见开门声,他回过头发现她空着手回来了。打算。她脱掉外套挂在了门厅的衣架上,一边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泡了杯茶递给他,随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泽尔文默默接过茶杯,没有表示抗议。 茶几上散落的好几份报纸,头版头条都是差不多的标题。泽尔文刚才随手一翻,就能看见好几个刺眼的词汇:“被放逐的公爵”、“丧家之犬”、“民众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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