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句话后,正要转身跳上马车,紧接着就感到眼前一黑,泽尔文将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戴在了她的头上。宽大的帽檐遮住了温芙的大半张脸,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双手便已经托着她的手臂将她送上了马车。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一连看了几家城里的商铺,到后来温芙已经精疲力尽了,但是温南依然不知疲倦地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温南兴致勃勃地在店里四处打量着,温芙则站在柜台前盯着那个女人看了一会儿,直到她的视线终于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尽管已经不再年轻,但那张精心保养过的面庞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美丽的脸蛋上一双温柔而又多情的绿眼睛,看起来楚楚动人。 女人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温芙,但似乎并没有想起她是谁,不由困惑地问:“你认识我?” 温南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也跟着走了过来,他正要问发生了什么,忽然身后的门开了,一个小个子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温芙身子一僵,她缓缓转过身,就看见男人正好低头摘下了帽子。和记忆中相比,他比过去胖了许多,脸上留了两撇小胡子,模样苍老了一些,不过打扮得还是很体面。当听见自己的妻子说他们想要买下这家店时,他又立即打起了精神,朝他们走了过来。 但是他伸出来的手悬在半空中,半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温南沉着脸,这一刻他的神情有些可怕,像是过了很久才咬牙发出了一声冷笑:“看来你已经忘记我们了,泰德叔叔。” 温南立刻追了上去。 第49章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温南将泰德压在身下,一拳拳地朝他脸上招呼。 温南像是一条被激怒的狼狗,听见这话之后也立即冲着泰德大喊道:“好啊,我们一块儿去!你这个骗子,忘恩负义的小人!在那之前,先把你从我父亲那里卷走的钱算清楚!” 温南一听,简直气红了眼,他一把推开身旁的妹妹再一次冲了上去。泰德惊恐地挥舞着双手格挡他的拳头,温芙不得不再一次上前试图拉开他。 温南这才注意到温芙脸上的伤,他吓了一跳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泰德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巷子。 温南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从父亲去世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承担起家庭的重任,一个男子汉不应该整天哭哭啼的。他紧紧咬着牙,不想从喉咙间泻出压抑的啜泣,起初他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但是随着眼泪越来越多,很快他就放声大哭了起来,就好像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少年,无助地跟着母亲挨家挨户地借钱,被生活逼得喘不过气来。 泽尔文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温芙知道他是因为刚才的情绪失控在向自己道歉。 听她一本正经地说话,温南终于不由得笑了出来。温芙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几个人正要走出巷子,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泰德去而复返,并且身后还跟着几个巡查队的人。 · 刚刚在巷子里的时候,那几个巡查队队员听完泰德义愤填膺的控诉之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泽尔文。他们显然认出了他,不过泽尔文没说话,他们只好面面相觑地将他们带到了这儿。随后温南被带去审讯室问话,温芙与泽尔文倒是被立即请到招待室得到了贵宾般的款待。 泽尔文冷不丁地出声:“你已经盯着它看了十分钟了,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它,我可以让人把它取下来送去你住的地方。” 温芙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我可以自己来。” 温芙沉默了片刻,无奈地放下手。泽尔文满意地伸手微微抬 温芙闭着眼,感觉到温热的指腹从眼睑下划过,带着凉意的药膏渐渐被指腹的温度融化,起初停留在皮肤上的手指触碰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渐渐的不自觉用了点力气,最后长久地停在她的眼睑下不动了。 “真可怜。”许久之后,泽尔文叹息似的低声说道。他用拇指的指尖从那道伤口上轻轻擦过,余下几根修长的手指几乎拢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疼吗?” 泽尔文的指尖一顿,他的目光上移,重新对上了她的视线。 泽尔文沉默片刻,最终没有否认。 泰德曾经是温芙父亲的合作伙伴,两人合开了一家颜料店。可惜随着商店经营规模的扩大,两人的合作理念产生了一些冲突,最终走向决裂。两人商量好这家店归温芙的父亲所有,而泰德将会拿到一笔钱。 他们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温格太太不得不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并且将城里的房子抵押出去,才还清了银行的债务。为了养大两个孩子,他们搬去了乡下再也没有回到城里。 可是温芙的反应远比他想像中平静,即使是现在,温芙在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间扯着唇角冲他露出一个嘲弄的微笑:“因为我没有像温南那样痛苦,所以你感到失望吗?” “别为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温芙静静地看着他说。 “那么你想干什么?”温芙的语气依然温和,话语却很尖锐,“你想确认我和你是同一种人,你希望当你痛苦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不好过。” 温芙长久地注视着他银灰色的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过了一会儿之后,泽尔文忽的也笑了一声:“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当你愤怒的时候,你也希望我跟你一样愤怒。” 这很好,泽尔文想,比她面无表情伪装的模样要好得多。 屋子里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泽尔文退开半步,他手里还拿着药瓶,神情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仿佛刚才两个人只是在擦药。 他将刚刚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们:“那位泰德先生情绪激动,他拒绝私下和解,除非温南道歉并赔偿他一百个银币的医药费,否则就要将人送去审判庭接受公审。” 事实也正是如此,温南向审查员表示自己宁愿上审判庭接受公审,哪怕最后被关进监狱也不可能向泰德道歉。 从巡查所出来时,亚恒看着她面色沉重的模样,不禁开口安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一起想想办法。” “那样更好,”亚恒看着她说,“这样你得到的就是一位朋友的帮助了。” 第二天早上,温芙来到了泰德的花店。 “你来干什么?”翠西打开门,满怀敌意地对她说,“这里不欢迎你。” “如果你是为了你哥哥的事情,那么我没什么好跟你聊的。”翠西冷漠地说。 翠西一愣,她惶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但是从温芙的脸上,她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清晨的街边咖啡馆没什么人,翠西坐在温芙对面,她穿着一条浅紫色的丝绸长裙,戴着一顶时下非常流行的纱帽,耳朵上戴着一对精致的珍珠耳环。她并不是一个地道的杜德人,温芙猜她或许来自希里维亚,那儿的人大多有这样一头金色的长发。 事实上,这是温芙第一次面对面的和她坐在一起。翠西依旧和年轻时一样,脸上没有增添几道皱纹,一双白皙柔软的手上也没有任何劳作过的痕迹。她经营着一家花店,即使现在她的店铺出现了一些财政上的问题,也并不影响她依旧过着舒适的生活。 翠西的神情有些难看,她不耐烦地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说什么?” 翠西的确很好奇,这使她终于正眼朝她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