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他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他对这幅画上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就在今天早上，他刚从这个房间醒来。 一个难以置信又显而易见的答案浮现在他的脑海，他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才想到这一点：她说洛拉是她的老师，而正是她的老师为教堂绘制了壁画，还有那些堆在床上的旧画具…… 她说的对，她的确让他看见了那些别人都没有看见的。 身旁的争论还在继续，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愚弄了所有人，现在他甚至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大厅换了一首新的舞曲，尽管已经无人在意。 “你什么时候对绘画感兴趣的？”尤里卡走过来时问了与柏莎一样的问题。 尤里卡才不相信，他咧嘴笑了起来，揶揄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来点评一下这幅画。”他显然还记得上回在这里公爵与泽尔文之间的对话。 优雅俊秀的少年从走进大厅开始无疑就已经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周围不少人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当泽尔文发表过他的点评之后，就连里昂都忍不住朝他看了过来。扎克罗看着他的目光欲言又止，泽尔文猜他的父亲在那一刻一定又重新对他燃起了没有希望的期待，毕竟他今天实在是太反常了。 另一个神情热切的人是博格，他的脸上隐隐带着激动的红晕，对他来说，得到泽尔文这样的评价仿佛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他举起他那只受伤的右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最后我没能留在画室也已经没有任何的遗憾了……” 泽尔文看见他走到公爵身后，低声耳语了几句，公爵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后握着手里的酒杯微微点头示意，亚恒又重新退了出去，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大事。 扎克罗点了点头：“你的忠诚令人感动。” 博格愣了一愣，他的脸色涨红起来：“我向您保证，绝没有这样的事情！” “不，我认为您不应该纵容这些满口谎言的骗子。”博格结巴了一下说道，“有许多人想要藉着他人的成果来为自己赢取名声，如果……如果每一个人都能用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儿，那么将来会有多少欺世盗名的骗子在杜德横行。” 大厅已经没人再跳舞了，所有人都在好奇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乐团换了一支悠扬的乐曲，帮助众人舒缓心情，显然有关这幅画的故事可比这幅画精彩多了。 从她出现在议会厅开始，泽尔文的目光就再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不过温芙像是不认识他似的，直到站在了他们跟前，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温芙。”女孩低着头像是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墙上那幅画就是我的作品。”温芙说道。 温芙：“因为博格先生花了十个金币从我这儿买走了这幅画。” 公爵对他的失态表现出一定的反感，于是博格又不得不闭上了嘴。 像是被他的语气所鼓励，温芙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雕塑师罗万希尼听了这句话立即满意地说：“凭你愿意承认这画上的是个男人，我倒是更愿意相信这幅画是你的。” 温芙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众人都以为她再拿不出其他可以替自己证明的证据时，她忽然轻声道：“如果我能证明这幅画上的是个男人，是不是就能证明这幅画属于我？” 于是温芙重新抬头看向墙上的画，她低声说道：“我在这幅画上犯了一个错误，它这样显眼，并且一直在那儿，真奇怪……没有一个人发现它。”个第一个发现错误的人，以此来证明自己比在场的其他人都要聪明，以至于一时间大厅里安静到针落可闻。 泽尔文没有理会他，他看着画板，回想起自己坐在那张床上，曲起腿，身子微微后仰，他的头望向一侧，背对着画框，画家坐在他的侧面，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向一旁…… 温芙最先回头，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那是她今天第一次看向他，在那之前，他确信她都在假装没看见他。泽尔文抿了抿唇，他于是也故作高傲地转开脸，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里昂用手指在那面镜子上微微摩挲了几下，发现那上面的油彩确实比其他地方要更厚一些，他手指拂过之处，沾到了一点干透的颜料粉末。于是他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柄汤勺，用勺子的边缘在画板上轻轻剐蹭几下，果然很快又刮下了一层油彩。 塔西亚最先发出一声小小的轻呼，她惊疑不定地朝身旁看去，像是不能确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泽尔文感到越来越多的目光遮遮掩掩地落在他身上，人们不敢相信似的将视线在画上的少年与他的脸上来回移动，附近响起了窃窃私语，这其中一定有不少不怀好意的议论。 “你会参加晚上的舞会吗？” “最好是那样。” 下午分别时的对话又回响在耳边，他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要让他来了。 博格慌乱而又无助地看向四周，像是想要向谁寻求帮助。可是议会厅里围满了看好戏的人，男人们厌恶地皱着眉，女人们则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交头接耳。 人们都还记得里昂之所以会从希里维亚来到杜德，就是因为卷入了与费文殿下的同性传闻中，这样一位成名已久的大师在卷入这种风波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他。 骗子无力的申辩并无什么新意。泽尔文丧失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他只是紧盯着站在亚恒身后的女孩，可是除了刚才，她再也没有朝他多看一眼。 很好，泽尔文心想，起码她还知道心虚。 博格被带离了舞会，温芙却没能立即跟着离开。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温芙说，“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鸦羽似的睫毛遮住了女孩眼里的情绪，叫人猜不到她要说什么，但泽尔文直觉那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这躲闪的情态落在其他人眼里与少女的羞赧无异，因此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了一阵细微的抽气声。 可并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心声，尤里卡旁观了这峰回路转的一幕，他目瞪口呆地问道：“她是说……她爱上了你？” 整件事情突然变得古怪又合理起来。 “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公爵夫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面前衣着朴素的少女，她慢条斯理地说，“我无意贬低你的出身，但我还是好奇，究竟是在什么场合使你见到了他？” 泽尔文心中一沉，生怕她暴露了自己，不得不赶在她出声前抢先说道：“我记得你。” 尤里卡恍然大悟：“是她——” 温芙顿了一顿，没有否认：“我很感激您的朋友为我解围。” 只有泽尔文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把他拖下水，还要他证明她那狗屁的毫无来由的爱意。 好在里昂还保持着冷静，他像个扫兴的观众，丝毫没有被这个故事所感染，在这时依旧挑剔地向温芙问道：“既然博格先生花了十个金币向你买走这幅画，说明你们早已达成了协议，你为什么又要在这时站出来揭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