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1)

教堂的马丢了,镇子一共就这么大,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他们昨天去过教堂,说不定巡查队这会儿就已经在镇上盘查那匹马的去向了。 提到那块怀表,泽尔文的神情又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温芙才听他问:“你想要回那块表?” “洛拉的表。”泽尔文语意不明地重复道,“你知道表上的蔷薇花代表着什么吗?” 不过杜德的二手市场上流通着不少带有金色蔷薇花标志的器具,每一个来古董店倒卖这些东西的人都自称这些出自宫廷,或是祖上从宫廷得到的赏赐,或是从蔷薇花园悄悄带出来的宝贝,它们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有些流入了收藏家手中,有些依旧堂而皇之地挂在古董店里,总之并不少见。 “你用多少钱卖了它?”泽尔文问。 夜色中,她像是隐约听见他发出一声不太明显的嗤笑:“三十个银币甚至不够买一根表链。” 泽尔文摇摇头:“它不是你的表,也不是你那位老师的表,我不会把它给你。” 泽尔文冷笑了一声:“一个小偷偷走了一块表,并且在那上面刻上她的名字,这块表就属于她了吗?” “那么谁有资格?”泽尔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只说她是个小偷,还没有用上更难听的。” 温芙迎视着他的目光,冷静地说:“一个人没有丈夫和孩子并不是什么罪过。” “够了!”温芙终于厉声打断了他,她的脸色苍白中带着一丝因愤怒而升起的红晕,夜色中他能听见她因为愤怒而隐约加深的呼吸,她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像在微微颤抖。这是他见过她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情绪出现这样巨大的起伏。 “你为什么生气?”他低声问,像是毒蛇吐着信子,“因为你和她一样是吗?” 泽尔文想起那幅画上女人半裸的身影,红色的绸缎裹着洁白的裸露的身体,昏暗的房间,引人遐想的卧室,公馆后巷两人纠缠的身影…… 温芙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随后她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脸颊上的红晕消退了,目光也不再冷厉,她只是缓缓地朝后退开半步,看着他说:“我真应该让你死在那间墓室里。” 泽尔文倒在河边,月亮映照着他的脸。他想起从墓室里醒来的那一刻,烛火中出现的那张脸。那些痛苦和恶意发泄后的痛快全都如流水那样消失了,只剩下无限的空虚。 泽尔文回到林场边的小屋时,发现一楼的卧室里点着微弱的烛火,看得出是特意为他留的。 泽尔文没做声,温南也不在意,他指着旁边那张已经被收拾出来的空床对他说:“你今晚可以睡在那儿。” “别客气,”温南对他笑了笑,“你是温芙的朋友嘛。” 乡下的夜晚很安静,几乎听不见一点儿声音。泽尔文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他感到很疲惫,但又丝毫没有睡意。完全陌生的环境,躺着一个陌生人的房间,这一切似乎注定了他将一夜无眠。但就当他以为这个屋子里只有他还醒着的时候,不远处的床上温南翻了个身,隔着过道小声问:“你睡着了吗?” 温南今晚已经睡了两回了,第二次被吵醒之后,这会儿已经没有了睡意,于是他转过身百无聊赖地和泽尔文聊了起来:“你是怎么和温芙认识的?” 温南听见这句话,像是愣了愣:“洛拉小姐送给她的那块表吗?卖了多少?” “三十个银币……”温南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许久,泽尔文听见他在黑暗中低声叹了口气,“难怪。” “之前在酒馆工作的时候,被闹事的客人打伤的,不管现在已经快好了。”温南说。 泽尔文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不过他终于有机会问出那个今晚始终困扰着他的问题:“你们的父亲呢?” 温南和他的妹妹截然不同,即使说起这些让人难过的事情,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温和。和他叫人看不透的妹妹相比,一直在城里打工的温南更像个在乡下无忧无虑长大的野小子,真奇怪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会让一个家庭里养出性格截然不同的两兄妹来。 “温芙比我小三岁,虽然这样说很可耻,但我经常觉得她比我这个哥哥更像样。我有时候简直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找来了医生,又想办法弄到了药。我根本想不到她是怎么把那些钱还清的。”温南说到这儿的时候语气又低落 他的语气充满了自责,泽尔文同样沉默不语。他想起在河边他曾讥讽过她的话“三十个银币甚至不够买一根表链”,但是对她来说三十个银币却能救她哥哥的一条命了。 温南苦笑了一声:“博格先生是酒馆的常客,喝多了以后经常在酒馆闹事。不过他的父亲是新任财政官,集市那一片的税收都要经过他的手,所以没人愿意得罪他。” 温南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一愣之后才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博格……科里亚蒂。”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认识他吗?” · 最近这段时间,公馆里风头最盛的学生无疑是博格·科里亚蒂。 里昂对博格显然还有些印象,伊登曾说他在这个学生的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的影子。为此里昂特意看过对方先前交上来的画稿,博格是一个几乎毫无绘画基础的新手,但是近半个月来,他的画稿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风格。这的确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学生——前提是这些作业确实是出自他手的话。 等他离开之后,公爵对坐在一旁的里昂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对他刻薄的评价,公爵报以一丝苦笑。事实上,这也是他请里昂来到杜德的原因:“真理的殿堂不应当被谎言充斥,我想你不会袖手旁观。” 深夜的画室里,雷诺正一板一眼地将他打听到的消息汇报给自己的老板:“博格·科里亚蒂先生有段时间经常出现在公馆附近的酒馆,听说酒馆里一个兜售啤酒的小姑娘和他走得很近。”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了。”雷诺迟疑了一下,“今天有人发现议会厅里的那幅画发生了一些变化。” 雷诺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他顿了一顿才说:“……那幅画上模特似乎是个男人。” 因为这幅画名叫《情人》,加上绘制它的画家是男性,所以所有看见这幅画的人都先入为主的将画上的模特当成一位妙龄少女。她侧躺在洁白的床铺上,因为躲在阴影里而叫人看不清她的上半身。 一夜之间,画板上藏在阴影中的少女如同褪下了外袍,露出光洁的后背。那原本有些雌雄莫辨的背影展现出薄而肌理分明的轮廓,修长的身躯和有力的小臂也无不昭示着这幅画上的或许是个男人。 少年背对画框侧坐在房间中央,床上那条暗红色的绸缎半裹在他腰间,垂落到地板上。红绸艳丽夺目,更衬得他肩背雪白,四肢修长,像是某个早晨,画家走近卧室撞见的一幕,角落里甚至能看见虚掩的房门后露出的一角衣袍。 也有人小声讥笑道:“又或许他是想要讨好他的老师。” 不过看样子,里昂并未注意到周围的窃窃私语,他注视着眼前的画作,伸手触摸了一下画板上的油彩。 “去城里的颜料店打听一下,看看最近有谁买过这类原料。”里昂将刚刚摸过画板的手指放到鼻子底下,仔细分辨了一会儿,随后报出了几种原料的名称。 雷诺遗憾地对他说:“那个小姑娘已经辞职了,老板说她回乡下去了。” 第11章 卧室的另一头有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少年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看起来陌生极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洗漱完走到客厅时,温格太太刚从厨房端出早餐,她顺手将盘子交给他,又自然地伸手拥抱了他一下:“但愿你昨晚睡得不错,麻烦你把这些放到餐桌上去。”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副餐具,隔着客厅的窗户,他看见温芙在屋后的栅栏旁喂马,泽尔文认出那是昨晚他们从修道院带出来的那一匹。他隔着玻璃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的侧影,最后推开门朝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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