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 / 1)

泽尔文唇角一撇,眉峰压得很低,冷笑道:“他会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那又怎么样?”泽尔文理所当然地瞥她一眼,“我们也有两个人。” 随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她好像听见少年低声笑了一下。他侧身从她身旁经过:“我是说,如果里面有两个人,你可以跑出去叫醒这附近的其他人。” 隔着门板,四周很安静,房间里没有传来任何响动。 依然无人回应。 霍尔神父倒在血泊中,他被人从身后割开了喉管。临死前,他试图用右手紧紧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来止血,可惜无济于事,鲜血流了一地。他最后倒在客厅的沙发旁,双眼圆瞪,对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显得无措而又惊恐。 她回过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泽尔文一手把住了被风吹动的门框,一手轻轻推在她背上,显然他也已经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最初的诧异过后,他抿着嘴没出声,只蹙着眉,默不作声地盯着地上的尸体,随后走进了屋里。 温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指尖都麻了起来。 管他呢。 她在顶楼的各个房间推开门确认了一遍,这间屋子里确实没有其他人。随后她又翻了翻房间里的柜子,不过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看见那块怀表。 “你在干什么?”她费解地问,“你是打算叫醒他吗?” “你都已经在裹尸袋里躺过了。”温芙冷静地指出这一点。 泽尔文翻了翻尸体身上的口袋,最后从尸体外衣的内衬口袋里找到了他的钱袋。谢天谢地那块怀表完好无损地被装在那个钱袋里,看样子那个杀人犯并不是冲着钱来的,但如果是这样,泽尔文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会让人在半夜来到这里杀害一个老神父。 “为了那个女人和有关她的秘密。” 白天在这间阁楼里发生过的对话不期然间跃入脑海,不过没来得及等他想清楚,突然寂静的楼道中传来脚步声。泽尔文和温芙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慌。 温芙起身带着他迅速躲进了阁楼的卧室,她刚刚来这儿找过东西,对这间阁楼的摆设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因为房间太小,这屋子里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即使能暂时在这儿躲避,但等上来的人发现了尸体,他们也很快会被发现。 温芙抬手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先下去。泽尔文艰难地闭了下眼睛,挣扎道:“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她推着他的肩膀,几乎算是半强迫地将他挤出了窗户。塔楼外墙有一圈突出的石砖,正好能叫人踩在上面。泽尔文刚一站稳,温芙便提着裙摆也跟着跳了出来。 温芙脚下一滑,差点没扒住窗口的砖缝,泽尔文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的腰,这会儿两人一块踩在半块石砖上,一动不敢动。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温芙低着头目光落在下面的院子里,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有一点月光落在马棚上。她乌黑的睫毛翕动,随后反手搂住了少年的腰,轻声对他说道:“跟着我走。” “你干什么!”他气恼地低声问道。 漆黑的夜里,两人像是在跳一支舞,泽尔文鼻尖出了一层薄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跟着教习老师学习舞步的时候,在这方面他从小就不是个优秀的学生,但如果那时候他能有现在一半认真,想必他的舞一定已经跳得好极了。 屋里的守夜人注意到了卧室没有关严的窗户,他大步跑到窗边,将身子探出窗外查看。好在刚才两人紧紧挨着墙壁,已经移动到一旁,刚好避开了他的视线。 头顶的窗户被重新关上,泽尔文紧抿着唇角,有些后悔刚才翻窗的举动。毕竟刚才待在屋子里只会被人怀疑是杀人犯,但要是眼下再被人发现自己挂在塔楼的外墙上……,“我数到三你就跟我一块往下跳。” 温芙却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她反握住他的手,不等他缩手,就沉声道:“跳——” 但预想中骨骼碎裂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身下是蓬松而又柔软的草垛,如同柔软的云朵接住了从塔楼上掉下来的两个人。四周干草的气味包围了他,泽尔文睁开眼看着头顶的月亮,一颗心砰砰地跳,从没这么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你说什么?”温芙凑过来问。 温芙愣了一下,她伸手拉他起来,难得地笑了一下,露出一个很浅的酒窝:“对不起,但是我在心里数过了。” 从塔楼出来,为了赶在其他人发现之前离开,最后温芙悄悄牵走了马棚里的小马驹。两人骑着马一块穿过教堂后的旧墓地,等确定身后没人追上来,泽尔文放缓了缰绳,马儿“哒哒”地走进了一片林场。 在路上温芙考虑过要不要带泽尔文去镇上的旅馆,不过教堂发生了命案,很快就会惊动巡查队,他这样半夜投宿的客人,很容易引起怀疑。看在那块怀表的份上,她决定好心收留他一晚。 “我住的地方。”温芙含糊地说,“明天早上集市有去杜德送货的马车,你可以搭那辆车回去。” “杜德不欢迎穷人。”温芙冷冷地说。她摸黑走进了屋子,示意他保持安静,于是泽尔文闭上了嘴,没再继续发问。 温芙在这儿生活了六年,对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可惜她忘了今晚来的并不是她一个人。泽尔文跟在她身后,没走两步就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一旁的木椅发出了喑哑的摩擦声,温芙猛地转过身,对方站在她身后无辜地皱着眉头,他大约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狭窄的房间,并且里面还放满了东西。 温芙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她絮絮地念叨着,紧接着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屋子里多出来的那个陌生少年,神情怔忪地停住了脚步。 “一个今晚无家可归的陌生人。”温芙说。 “晚上好,”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像是不太习惯似的自我介绍道,“我叫泽尔文。”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微笑着对泽尔文说道:“但愿有人夸过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泽尔文有些不大自在地转开脸:“谢谢。” 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似乎生活着一家三口,客厅里摆着一张餐桌,边上摆着三把椅子,这个家庭并没有男主人生活的痕迹。 “对不起……”他小声对她道歉,“我答应妈妈要等你回来再睡的,但我太困了。” 另一张没有人睡的床上堆着一些杂物,温芙弯腰将那些东西收拾起来放到床底下,泽尔文注意到那几个箱子里放着的大多是些老旧的画具和画稿。温南想要起身帮忙,但温芙拒绝了他:“你能带他去浴室吗?他今晚可能要住在这儿了。” 泽尔文接受了他的好意。和一套从裹尸袋里出来又在草垛上打过滚的衣服相比,干净的旧衣服听起来不是一个难以接受的选项。 他推开门,走出了这间小屋,缓缓朝山坡上走去。 泽尔文站在山坡上深吸了一口气,夜风并没有带走他胸口积压的窒息感,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还残留着裹尸袋里的气味,他回忆起墓道里叫人窒息的空气,落满灰尘的仓库还有塔楼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 他突然为自己的软弱而感到自我厌恶,于是他将手指插进土里,想要以此来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等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又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下山坡,来到河边洗了把脸。 “你怎么了?”温芙提着一盏灯微微蹙着眉尖站在他身后。 少年乌黑的短发还半湿着,月光下他英俊的五官仿佛笼罩叫月色镀了一层柔光。他的确有一张画家心中缪斯的脸,温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即转开眼喃喃道:“算了,明天早点起来,我送你去集市。”算转身回去,倒是泽尔文突然在身后叫住了她:“那匹马还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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