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青睫羽垂下,思索片刻,补充道,“明日此时之前,我要看到。” 温寒烟不着痕迹打量过去,应下差事之人,应当也是九玄城中弟子,身上穿着和衔青别无二致的棠梨褐色短打劲装。 温寒烟收回目光,抬眼正对上衔青的眼睛。 衔青侧过身,身后通明的灯火映上他清隽的脸,绵延的花灯高高低低挂满了榕木枝头,弯月般的形状点缀于火红的凤凰花间,更显瑰丽。 他话音刚落,身侧便有一名弟子端着托盘走上前,盘中摆着五杯不知何时备好的酒。 “即便无意留下,也至少喝杯酒再走,以免显得我九玄城不懂待客之道,怠慢了诸位。” 空青冷不丁有点动摇,虽说方才那些人的确有些诡异,可这位“青先生”似乎并无什么异常。 他正站在一边迟疑,司予栀神情却截然不同。 “我觉得还是别去了。”顿了顿,司予栀飞快地接了一句,“也别喝。” 东幽宾客来访,向来无须司予栀出面,叶含煜却不同,听衔青这几句话,他心底多少认同几分。 “……”司予栀白他一眼,不想说话。 他做人的要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 天上一轮月,两侧空中悬着无数月灯,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晃动的水中月。 温寒烟愕然抬眸。 他喉结滑动,将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修如梅骨的指尖轻点杯壁,空荡的酒杯自他掌心飞出,不偏不倚落回原位。 裴烬目光落在酒杯上,片刻,他撩起眼睫漫不经心道,“酒质清澈,入口甘甜,收尾却干脆利落,柔中带刚。” 衔青并不意外他点出酒名,大方应承下来:“公子好眼光。” “就连司星宫中失传了近千年的灵酒,都能拿出来招待一面之缘的客人。” “慷慨至极。” “我府邸三面环水,正对着的名为泽临湖,左右两侧分别为上泉和涧延。” 身为九玄城主事,衔青却只有合道境初期的修为,但他笑容坦然,并不因此觉得不好意思,亦或者是低人一等。 空青跟在温寒烟身侧,目光随着衔青说话不自觉四处扫一圈,最终定在不远处一片连绵的假山之间。 衔青循着他视线看过去,微微愣了愣,旋即笑道:“虽说府邸三面环水,可我府中家仆大多都是凡人,若是每日取水都要走那么远,对他们而言有些过于严苛了,故而,府中也需要开凿取水。” 司予栀看着府内布景,眉间不自觉越皱越深,闻言二话不说上前几步,垂眼往井中看。 但井水却极为清澈,只不过,平滑如镜的水面之上,零零散散铺开一层阴影,一眼辨不清究竟是什么。 莲纹是东幽家纹,司予栀心头一跳,看了半天又觉得有些不对,上半身下意识前倾了些,正欲细看,肩膀上冷不丁落下一只手。 司予栀惊魂未定抬起眼,对上衔青完美无缺的笑容。 他若无其事收回手,“这井太深,又狭窄,下面没有丝毫借力之处,哪怕是修士坠入,一时半会也难以从里面出来。” 她条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却又放不下方才眼中所见。 “司小姐莫动怒。” 他弯起唇角,笑意里三分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求财心切,让你见笑了。” “喂,你听我说。” “我们东幽阵法世家,风水不过是最粗浅最小儿科的东西,东幽子弟各个岁的时候便能通晓其理,本小姐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信我。” “我已观察过,放眼整个九玄城,已经没有比这里风水更好的地方了。这么好的风水,理应给九玄城主这样身份尊贵之人居住,但是眼下,却给了一个小小的生意主事。” 温寒烟目不斜视:“好。” 风吹动月灯,灯影掠过嫣红的凤凰花,穿过榕木树荫,落在衔青侧脸上,半明半昧。带笑,似乎并没有听见她们说的话。 “此处便是正厅,诸位先在此小坐片刻。”衔青抬腿迈入大门,大大方方一摊手,示意温寒烟等人入座。 空青刚一落座,冷不丁感觉两只手抚上他肩膀,他浑身一个激灵,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转过头一看,对上侍女茫然无措的眼神。 空青瞬间跳起来,“我。我不需要这些!我是跟着寒烟师姐来此小坐的,这是另外的内容!” 空青立刻绕到温寒烟身后,在小丫鬟惊疑不定的视线眼神注视下,冷酷无情地将她一并挤开。 两个落单的小丫鬟被挤到正中央,孤零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衔青,不多时,眼眶里便含了泪。 “你们都先下去。”衔青看出空青的不自在,极体贴地甩袖挥退所有侍女。 叮—— 画中张灯结彩,明月高悬,月灯绵延千万里,民众莺歌燕舞,举杯欢庆,好不热闹。 衔青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温寒烟回过神,见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左手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礼貌距离。 温寒烟应了声,眼神依旧落在这幅画上。 这幅画像是将整个九玄城都涵盖在内,她目光所停留的位置,不仅是画卷边缘,更是九玄城的边缘。 温寒烟皱眉看着那个角落,心中泛起一阵说不上的怪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