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仪懒得同他弯弯绕绕：“有话直接说。” 闻言，卫卿仪倏地抬眸，语气骤然变冷：“你说的那人是谁？” 片刻，他又像是想通了，想不通一般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时至如今，这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重要？这个答案，裴烬或许在意，可是他亲手毁了乾元裴氏的一切，我们又为何要好心替他排忧解难？” 巫阳舟却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猛地大笑出声。 他笑得很厉害，前仰后合几乎站不稳，一只手撑着破碎的冰棺，一边大笑着道，“兄弟？我和他算哪门子兄弟。说白了，您只是在我和他之间，想都不想地选择了站在他那一边！” “那我呢？” “我每一天都在努力啊，不怪你，你是睡着了所以才什么都不知道。夫人，你喜欢的人爱喝茶，现在我也学会了，你最宠爱的儿子堕入魔道，我一身修为都可以不要，我也入魔好了，你最喜欢白玉姜，我在整个浮屠塔到处都种遍了，甚至恨不得在每一块砖每一块瓦上刻下来——” “我做得明明比裴烬多得多。”巫阳舟死死盯着她，眼眶通红，“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多看我一眼？” 她没有想到当年一时心善捡回来的少年，竟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暗暗滋生如此多的执念。 卫卿仪缓声道，“所以那一日，你并不在家中，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巫阳舟脸色一变，惊疑不定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天他独自一人日行千里，自宁江州赶到崇川州，将年仅八岁的少女卫冷安好不容易哄好了，便归心似箭立即往回赶。 一阵不祥的预感攫住他的全身，巫阳舟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间，看见昔日恢弘正门七零八落碎了一地，院中血流成河，几乎漫过他靴底。 他惶恐地四处去找，那时竟然还可笑地担心裴烬的安危。 那时他浑身剧烈地颤抖，根本克制不住，又爬起来去找裴烬的尸体。 甚至就在这个时候，他亲眼所见的那些伤痕将他的思绪反复切割，他依旧不敢相信。 “裴氏三百五十八人，各个死状凄惨，就连您的……身体，都是我花了许多时间才慢慢修补如初的。” “没有人逼着他。”卫卿仪道，“是——” 已死之人，不得泄露天机。 良久，卫卿仪挪开视线。 卫卿仪轻声道：“这墨玉珠，还是收起来吧。” 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在他这种沉默的退让之中消散了几分。 可裴烬如今身量太高，她看着他的脸都要仰着脖子，着实不习惯，迟疑片刻，还是收回手。 裴烬垂眼盯着她，脸上辨不清多少情绪，没说话。 比起少年时的青涩和锋芒毕露的锐意，看上去更显出几分邪性的血气。 裴烬似乎比她记忆中变了许多。 面前的黑衣男子眉眼却显得更冷戾，一双狭长的眼眸黑沉，似乎吞噬了一切情绪，令人望不清。 这一次，裴烬总算给了点反应。 卫卿仪视线落在他腰间的墨玉牌上，没有否认，只是深深地看着玉牌上若隐若现的腾龙纹，眼眶逐渐湿润。 裴烬无声攥紧了昆吾刀，撇开脸：“我的事早就轮不到你来操心了。” 裴烬语气不算客气，卫卿仪也没生气，顺着这个话题笑了一声道：“自然是有人关心你，被我听见了，所以来了。” 温寒烟原本不太想打扰他们，【花意痕】只能坚持最多一炷香的时间。 但既然卫卿仪主动想起她，她也不忸怩，干脆利落走过去。 卫卿仪丝毫不见外地抬手勾住温寒烟脖颈，视线在她和裴烬之间来回移动几次。可以啊，你小子。”她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用力一拍裴烬肩膀，“原来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女子，我替阿珩一起承认了，果然是天下第一好哦。” 话说到一半，她眉心陡然一烫。 许是她这一靠近，和裴烬间的距离实在太近，方才一场斗法，周遭空气里皆是他的气息，她这枚印迹便自发开始发亮。 裴烬察觉到她古怪的停顿，抬眸扫来一眼，望见她眉心闪烁的腾龙纹印迹时，神情也稍微一僵。 “这位美人是正道楷模，我如今不过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即便有心倾慕，又怎么有资格染指？” 卫卿仪：“世间黑白哪里有那么分明，孰正孰邪往往一念之间。但人嘛，还是那么个人。” 裴烬眉目微敛，指尖不自觉蜷了蜷。 “蛊？”卫卿仪脸色一凛，转头看向温寒烟伸出手，“小美人，你且将手搭上来。” 这莫名其妙的蛊一直在她身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发难，还连带着硬扯着她和裴烬纠缠在一起，温寒烟恨不得立刻想办法把它剔出去。 卫卿仪感知片刻，脸色越发古怪。 温寒烟动了动唇，还未开口，便见卫卿仪甩袖一掌打在裴烬身上。 温寒烟心里惦记着蛊的事，再加上这些事到底也令她有些不自在，连忙将话题重新扯回来，“前辈，我与裴烬被迫纠缠至此都是此蛊所致，您方才可曾看出什么内情？” 说及此，卫卿仪又瞥一眼裴烬，“这小子对制蛊没兴趣，于是阿珩便只将这方法传给了一个人。” 巫阳舟神色阴鸷立在不远处，感受到卫卿仪视线落在身上，半晌才道：“我承认，这蛊的确是我做的。” “千年前寂烬渊一战，裴烬被封印之前，我趁乱取走了他心头血，注入到这蛊之中。所以，这蛊才会唯独对裴烬起作用。”巫阳舟道，“而且这种吸引力，即便是自制力再强的人都无法抗拒。” 温寒烟沉吟片刻，狐疑道：“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何我中了蛊之后，反而能够加固寂烬渊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