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住肩膀落于空地上,闻言却顾不上疼痛,愕然一怔:“你说什么?” 他并未着急出手,似乎认准了她今日绝无可能活着出去,缓缓敛起袖摆朝她走过来。 温寒烟垂下眼,宽袖中攥着昆吾刀柄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若非他自称与裴烬有旧,他如何能于群龙无首的乱世之中,在那样短的时间里召集如此多的能人,建立浮屠塔,甚至与仙门世家平分秋色。 他定然是向着裴烬的。 在这一刻,时间的流速仿佛被无限放缓。 她终于明白,为何裴烬自从进入浮屠塔之后,为何从未想过暴露身份。 要了他的命,又借了他的势,摇身一变受千万人景仰。 他竟然还有脸在她面前说出这种话来。 她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落云峰上的一切,还有朱雀台上那些道貌岸然、冷眼旁观她委屈的一张张面孔。 “怎么,为他打抱不平?难不成你当真是他的道侣——要知道,放眼整个九州,愿意替裴烬说上几句话的人,早已死得不能再死,恐怕不知道轮回投胎了多少次了。” 温寒烟淡淡开口:“是又如何?” 为何世上有这么多这样的人,而他们又恰恰总是活得很好,活得高高在上,肆意生杀予夺。 若是光明正大比个高下也便罢了。 他们却偏偏要迂回委婉,以一种无害的姿态入侵旁人的生活。 偏偏要高高在上地将人当玩偶一般戏耍,然后笑着看他们在自己设下的圈套里越陷越深。 巫阳舟脸色沉冷:“无知小辈,也敢在此叫嚣。” 他冷冰冰地掀了掀唇角,“裴烬是什么人。他杀人如麻,搅得整个九州生灵涂炭,血流漂杵,你怎知我当年这么做不是替天行道?!” 巫阳舟沉默地盯着她。 似乎是被戳破了伪装,巫阳舟声调猛然一高:“英雄不问出处,修仙界向来只能记得住赢家,谁又真正在意我究竟是怎么赢的?招数只要好用就足够了。” 温寒烟觉得好笑,为何这些人伤害旁人时,总是有各种理由。 但凡被戳到痛处,就急得跳脚,恨不得将别人的伤口撕开了揉碎了反复折磨,仿佛这样自己那点痛就微不足道了。 “今日我真是大开眼界。” “你修为未必在修仙界排得上名号,但若是单论不要脸,你恐怕难逢对手。” 温寒烟一字一顿道,“巫阳舟,你比裴烬更像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这么心疼他。”他嗤笑,“你便陪他一起走黄泉路吧。” 温寒烟只觉得被一股巨大不可抵抗的力道攫住,整个人都被一种莫名的吸力疾速扯向夺命的五指。 却见刹那间空气扭曲一瞬,绚烂刺目的刀光自她袖摆中倾泻而出,刀光交织成坚不可摧的屏障横在她身前,硬生生扛下这一击。 他惊疑不定地望着温寒烟身前那道红光,一抹弥散在空气中淡得辨不清的气息正急速凝集起来,刀光在这抹气息中闪跃得愈发浓烈。 裴烬单手撑在温寒烟身后椅背上,周身刀光凛冽四溢,眉目冷戾。 “当着我的面,对我的人下这么重的手。” 一种沉寂了千年的压迫感猝然砸落在脊背上,巫阳舟偏头吐出一口血。 “裴烬,果然是你。” “裴烬,果然是你。” “许多年没见。”他语气古怪,“别来无恙。” 幻形丹失效,灵光四散遁入虚空,露出一张深邃俊美的脸。 顿了顿,他薄唇微抿,慢吞吞地垂下眼睫,看向温寒烟。 “头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裴烬话音微顿,单手撑在温寒烟身后的桌案上,“看不出来,你这么心疼我。”将温寒烟圈在怀中一般。 温寒烟指尖微蜷,下意识调整了一下身体重心,将身体向前倾了倾。 说到这里,声音微顿。 裴烬盯着她,应了一声:“不过是?” 裴烬“唔”了一声,搭在桌沿的指节微紧了下。 温寒烟心头微跳,不自觉抬起头去看他。 那双眼眸在碎发掩映的阴翳之中,半明半昧,辨不清意味。 以至于她无暇分辨,裴烬的唇角似乎也比平日里紧绷了些,少了点玩世不恭的戏谑,看起来有几分半真半假的正色。 那是他心绪不静时的习惯性动作。 千年来,痴心妄想夺刀之人比比皆是。 很多事情,即便起初再痛楚再不甘,情绪也早已经被岁月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