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偏不倚撞上石像锋锐的剑锋,被腐蚀得脆弱不堪的脖颈处被撕裂,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连着头颅,欲坠不坠。 然而这一动作,最后一层皮肉也彻底撕裂。 无头的身体像是着了魔,再次狂奔起来。但他失去了眼睛,慌不择路,一路上撞翻了不少东西。 月下一道圆滚滚的影子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发出漏了风一般的“嗬嗬”声响。 等等,等等他啊…… …… 温寒烟五感皆封并未察觉,裴烬却似有所察,猛然撩起眼睫。 裴烬盯着外面看了片刻,对温寒烟传音道,“差不多了。” “血月会顺着光影折射映入人眼。但凡与它对视,邪性顷刻间便会侵入骨髓,人会看见此生最恐惧的画面。” 温寒烟打量着他的神情,眼神充满探究:“这么了解,这东西莫不是你折腾出来的?” 温寒烟和他对视片刻,冷不丁一笑:“不是你。” 她总不能说,是她看穿了他说谎时的神情。 “你倒是了解我。”裴烬饶有兴味盯着她,也不再逗她了,“那好吧,这血月并非出自我手。只不过,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这个答案。” 她向来不认为,若一个人名声臭,便理所应当要扛下所有黑锅。 温寒烟重新抬起眼:“所以,裴烬,你要不要对我说真话?” 温寒烟盯着他看了片刻,裴烬神情滴水不漏,看不出半点破绽。 这浮屠塔连同血月都邪性得很,但裴烬本人便是天下邪魔的无冕之王,就连浮屠塔之主巫阳舟都是他亲信,他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我是魔头,不是神仙。”裴烬似是困了,闭上眼睛懒懒道,“浮屠塔建成充其量七八百年,我却被封印了近千年,我能知道什么?” 若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方才又为何能看出这血月的凶险。 裴烬沉默下来,片刻,忽地一笑。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总不会是随口乱说的。 裴烬薄唇微翘:“假的。” 早该知道裴烬性情捉摸不定,不会这么简单对她说什么实话,更别提是这种千年前的辛秘。 “为何这血月光晕对你不起作用?” 然而此刻他却安然无恙躺在她对面,不仅毫发无伤,还睡得比谁都惬意。 裴烬长叹一口气,又故意咳了两声,苍白着脸故作伤感,“没有修为。” 裴烬闭着眼睛点头,语气丝毫不心虚:“对啊。” 方才一片静谧之中却是九死一生,凶险程度丝毫不弱于兆宜府。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余光却不动声色打量着裴烬。 他肤色苍白,乌浓稠密的睫羽在眼下拖拽出一片鸦青色的阴翳,看着还真有些可怜。 温寒烟收回视线,指尖却微微一顿。 裴烬仿佛还沉浸在悲伤的戏瘾中没出来。 他竟也不问她拿去要做什么,温寒烟转过头,忍不住道:“我可没对你发过道心誓。你就不怕我抢了刀,杀了你?” 这句话没说谎,此刻他心头血亏损,再加上无时无刻不压在肩头的天道反噬,活了这么多年,从未似如今这般虚弱。 寂烬渊下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太平淡,他许久没有感受过痛,更快要忘记了恨的滋味。 明月千年如一日,充斥着血腥和痛楚的前尘近在咫尺。 一抹熟悉的触感却在这时落在他掌心,像是一滴清凉的泉水。 这枚刀柄他不知道日夜摩挲过多少次,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上面的纹路。 白衣女子负剑而立,单手拿着昆吾刀柄递给他,房中火光将她身影勾勒得影影绰绰。 刀柄落入掌心,除了似曾相识的触感之外,一抹熟悉的魔气像是总算找回了主人,熟门熟路顺着刀柄涌入经脉,瞬息间游走一圈,填入他干涸的气海。 裴烬眸光微微凝固:“你?” 温寒烟自认与裴烬相识这么久,却从未和颜悦色说过一句话。 她轻咳一声挪开视线,“我从不欠人情,这个算是报酬。” 他唇角扯起一抹莫名的弧度,“大难临头各自飞,美人,到那时,即便我如何喜欢你,可也未必会保你的命。你若就这么死了,更不算我违背道心誓——你信我?” 她冷淡道,“我给你的那点魔气,你用来调息都未必足够。但若你不怕死非要出去惹麻烦,我也不在乎。” 自从她猜到昆吾刀能引渡她体内魔气,她便越发看不透裴烬的所作所为。 或许他对她依旧别有所图,但这至少证明,裴烬要拿昆吾刀,并不只是为了杀她夺回魔气。 “劝你省着点用。”温寒烟瞥他一眼,“我不保证还有没有下次。” 温寒烟嗤了声:“用不着。给不给你魔气,不取决于别的,只随我心情。”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哪有什么规律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