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梵本能地扣紧掌心,掌心是一片黏腻的汗湿。 黄昏时分,园中仍覆着薄薄一层积雪,日光铺洒在雪地上,映出淡淡金芒。 不知过了多久,亭中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起来吧。” 分明不算疾言厉色,那种常年久居上位自带的威压还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求求你,救救我——”她双目欲泣,浑身被灼烧地好似要燃起来,没有半分力气地挂在他身上。 身段也是窈窕修长,凹凸有致,多一分嫌丰腴少一分则太柴,真真恰到好处的骨肉匀停,是个男人都无法把持的绝色。 就如初见那时,她救了尚还是皇子的他,说要去给他取药,他却蓦的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平静地说,若是放她离去,不能担保她不去找人告密害他。 她好心救了他,他还恩将仇报。 他不以为意,反倒笑了,一双狭长的凤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直看得她脊背发凉。 天子微服私访,为的是寻访术数大师莫玉子,途径幽州刺史府,遇到误食了媚药的她。 又许是将她当做了那等曲意承欢、想要平步青云的女人。 舒梵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目光却忍不住朝亭中望去。 皇帝清拔修长,玉冠束发,一身玄色便服沉立在台阶上,愈发衬得四周肃穆而阒静。分明左右随侍之人众多,却无一人敢发出声响。 她忙垂下头,再不敢乱看,一颗心乱得如急鼓一般。 舒梵垂首站着,只觉得有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她面上打量,更加不敢抬头。 舒梵这才缓步走进亭内,在距离皇帝约莫四五尺的地方停下。 “无妨,上前来。”李玄胤道。 视线里只瞧见玄底暗金的袍角掠过靴面,隐约绣有不太明显的章纹。 舒梵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道:“天威难测,臣女不得不怕。”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一切好似放缓了,让人的呼吸都不自觉滞塞起来。 当时党项来犯,云州兵马和辎重严重短缺,她实在别无他法,怕母亲和舅舅出事,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心里忐忑,但渐渐的也镇定下来。 倒不是她觉得自己在天子心中多有地位,两年前,皇帝曾允诺,孝期过去便会接她入宫。君无戏言,他又是重诺之人,想必不会食言。 据说皇帝亲征柔然和吐谷浑时,和将士们同营共苦,所吃所用皆一致,他虽然吏治严酷,但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一些事情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更不会跟她这种小姑娘计较。 皇帝提一下嘴角,约莫是笑了。 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瞧他舒展的眉宇,应该是没有那么生气了。 “你倒是一张利嘴,巧舌如簧。” 皇帝淡声道:“抬起头来。” 皇帝年岁不大,今年不过二十又四,一双狭长凤眸却显出与年龄全然不相符的深沉与世故,扑面而来的侵略性。 他是极好看的,只是太冰冷了,恍如庙堂里高高在上的神像,自带凛然威仪,一般人在他面前都很难抬起头来。 “挺好的,团儿有这么高了。”舒梵犹豫了一下,伸手跟他比划了一下,踯躅着又道,“会喊娘亲和爹爹了,经常拉着我的衣角问爹爹在哪。” “孩子都长得很快的。团儿的胃口很好,爱吃山楂糕、羊奶、蜜饯果子……” 皇帝后来说这两年辛苦她了,朝堂动荡,他实在分身乏术,望她谅解他的苦衷。 他淡淡点头,没再说什么。 舒梵怕他摔下来,想上前接过,又碍着皇帝在旁边,不敢轻举妄动,只敢眼巴巴 “罢了。”皇帝给那宫女递了个眼色。 舒梵娴熟地抱着孩子轻声细语哄着,眉眼温柔,母子俩其乐融融,仿佛旁人谁也融不进去。 只是,团团怕生,兼之皇帝威严冷峻,气场极强,孩子也像是有所觉察似的缩在她怀里不敢抬头,遑论和他亲近叫他爹爹了。 好在他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天色不早了,他似乎乏了,阖上眸子,令她跪安。 待她纤细的背影离去,皇帝才睁开眸子,双目清明。 引路的宫女一直将舒梵和团团送到东阳门外才准备离去,临走前,将一个精致的玉瓶交给她,吩咐她要好好上药,现在天气冷了,膝盖不能马虎,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姑娘言重了,您可是未来的娘娘,我怎么担当得起?姑娘唤我芍药即可。”宫女欠身回礼,端庄而得体,笑容也极为温婉,“姑娘不该谢我,应该谢陛下。” “这是高句丽进供的上好宝药,除了陛下,还有谁能赐下?陛下心里是有姑娘的。只是,姑娘不要总是和陛下对着干啊。” “若是宫里不传召,姑娘是不是打算一直不进宫?分明令牌赐了,车马随时备着,姑娘却一次都不来,陛下颜面何在?总不能让陛下丢下政务去宫外找姑娘吧?这成何体统?” 芍药微微一笑,也没有戳穿她,只是又道:“陛下还是很关心姑娘的。不然,姑娘以为,为什么你刚被太后叫去,后脚太皇太后就遣人来传唤?” “假传圣旨,私自调派边防府兵,这一桩桩一件件,换了旁人十个脑袋也落地了。谁能像姑娘这样有恃无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芍药叹气。 第3章 养崽 院中常年焚着檀香,分明栽种着不少花木,花木的气息却很淡。 舒梵知道他近来在渭河治理的差事上犯了错,又害得自己老师被政敌狠狠参了一本,如今已成太傅一党的边缘人物,心情自然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