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茹瑺而言,唯有惊世之举,才可能制造出广传效应。 或许这一个举动会给自己埋下祸根,但现在已然顾不得了。 一个小小的散州知府,根本没有资格“闻名”于外。 自己低头,不仅会在山西引起轰动,恐怕还会在朝堂之上引起风波。 首先,皇上永远是没有错的,错的是大臣。 最后,高级官员是不会向低级官员低头与承认错误的,更不会向底层的百姓承认错误的。 因为皇上是需要面子的,官员也是要脸的。所谓主辱臣死,大臣受辱的话,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茹瑺低了头,为了苍生与大明。 手中握着这一份“巡抚松岗之言”的文书,丁景福沉默了许久,作为主政一方的大臣,丁景福不是不清楚茹瑺这样做的后果。 右参议李彬皱眉道。 李彬见丁景福有些动怒,不由叹息一声,道:“恐怕这件事不会就如此结束啊。” 消息一定会传入京师,那些以弹劾、骂人为生的言官,肯定会将这件事闹大,若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茹瑺都可能会因此而倒台。 “若为山西安定而受罪,为苍生免于苦难而丢官,那不是我们的光荣,是耻辱!你给各地府衙传报清楚,茹大人此举是为山西百姓而为,以府为准,联名为茹大人正名!” 丁景福深深看了一眼李彬,他的意思很明显,现在内阁中虽然有四个人,解缙、郁新、黄子澄与茹瑺,但解缙凭借着其聪明才智,往往能揣测圣意,颇得圣心。 如果茹瑺这件事在朝廷中没有什么动静,山西上不上奏折没有任何关系。 人要考虑自己的位置。 人需要底线,需要明断是非。 丁景福苦涩地摇了摇头,说道:“将驿站改为官、民两用,置办邮局,这倒是新颖之举。兵部也有发文,认为此举于山西移民有利,让山西做好这件事。哎,只是仅移民一项已是棘手,如今又摊上一件差事,朝廷也不想想我们有多少人手。” “哦?” 李彬解释道:“故土难离,最难的不就是没了消息?若山西可以借移民之策,打通北直隶地区与山西的消息渠道,让百姓们可以通过驿站,隔着一个月就可以收到家乡人的信件或消息,岂不是可以少许多阻碍?” “大人莫要小看这两百贯,这只是移民百姓可能带来的最低收益。一旦邮局运作起来,商人也会借邮局来传递消息,晋商正在活跃,他们与京师的联系会更为频繁。而对他们,自然不可用移民的待遇,可以结合路程、时间,收取更多的银钱,比如太原至京师的消息,可收取五两乃至十两……” 是的,晋商自漠北带来无数货物之后,山西就冒出了许多商人,可狭窄的山西市场有限,他们便会将目光投向开封、北平、济南、南京、苏杭等地。 这也没办法,大明朝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江上有询问吃混沌还是吃砍刀的,山里有询问要不要置办无主墓地的,海里有询问能不能拿走你的货物与性命的。 邮局多好,收费低,服务快,还有官方背景不怕打劫…… 至于成本,貌似没多少…… 虽然大明比不上元朝“全国驿站计之,备马有三十万匹,专门钦使之用”的辉煌,但经过洪武年间的修缮与建设,驿站人员还是相当充沛。加之山西乃是军防重地,大同更是重中之重,山西方面的驿站更是密集、完备,这也为驿站改官、民两用打下了基础。 毕竟明初的驿站,还不是明后期的“楼堂馆所”,还支持一些特色的娱乐化服务,陪吃陪喝还陪休息,关键还是官员在这里不仅不花钱还能拿钱…… 李彬描绘着未来前景,还不忘毛遂自荐:“大人公务繁忙,又需抓牢移民万端之事, 丁景福哈哈笑了起来,指着李彬说道:“好啊,饶了一大圈竟只是为了自己名利,罢了,这件事总需要有人负责,你来办我放心。不过……” 丁景福严肃起来,警告道:“邮局之事并非是山西一地之事,朝廷必然会有眼线盯着,一旦出了问题,你我都逃不了问责。所以你最好是用点心,做好此事,如商人买卖一般,明码标价,绝对不能欺民、欺商。若有人从中压榨,中饱私囊,呵呵,后果你要掂量清楚。” 丁景福微微点头,对于李彬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此人好功名而非好财物,一心想要向上爬,做事倒也勤勉,若自己离开,他将会是接任山西布政使的第一人选。 “大人。” 丁景福嘴角含笑,看了一眼李彬,道:“走吧,让我们去会一会这位巡抚大人,看看他有什么神通,能让山西五十万百姓自愿迁往北直隶等地……” 忻州距离太原算不得远,只有一百六十余里。 处理完这些事之后,便赶赴太原府。 毕竟是山西第一号人物,明朝有史以来最大的地方官,无论是布政使,按察使还是都指挥史,都需要出来给个面子。 茹瑺也没有客气,当众宣读了圣旨,然后表态道:“此番我任职巡抚,统管三衙,主要任务就一个,顺利完成皇上的安排,移民五十万!” “此间事繁杂难行,皇上又严令不准强制移民,可以说移民难如蜀道。但那又如何?难道我们就不能劝说百姓离开山西,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既然大家都在这里,那本巡抚就不拖沓,直接下令了:其一,都指挥史司需要节制好各地卫所,不允许卫所军士扰民。同时根据朝廷旨意,淘弱存强,将确实不宜继续留在卫所之中的老弱军户转为民户,添加到移民黄册之中,另外选拔军士充入卫所。” “其三,布政使司是最难,也是最不好办事的衙门,需要协调各地衙门,做好移民政策宣传,告诉他们移民所得好处,力争找出一些有影响力的人出头,带动百姓参与移民……” 待所有人散去之后,茹瑺看着沉默不语的杨溥,问道:“怎么,你认为我的安排不妥?” 茹瑺眯着眼,说道:“你是说很多卫所军士,都在享受或等待享受新军之策,而不愿意迁移?” 杨溥有些担忧。 但他千万不该的是加入一条:选拔军士充入卫所。 安排老弱军士离开卫所,这一项政策或许并没有多少问题,毕竟这些人没有多少战力,也干不过大部队,到头来只能乖乖收拾行李搬家。 要知道卫所中谁是老,谁是弱,那不是看身板,而是看指挥史、千户等官员,他们说你老了,那你就老了,说你残废,那你就是废了。 问题不在于茹瑺的命令上,而在于执行上。 一旦执行中出现问题,山西百姓不乱,卫所倒会先乱起来。 杨溥微微一笑,道:“这件事解决起来或许还需要一些非常手段,只不过这个手段,有些上不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