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官爷，他竟给自己这种穷哈哈的农户下跪了？ 他好像，还在流泪。 都事杨成轩咬牙切齿，挥了挥手，喊道：“把周布农给我抓起来，押到长兴县衙，让知县亲自审讯定罪！” 胡浚强压怒火说道。 胡浚肃然道：“我会给朝廷上书请愿，留在地方，地方不平，我不回国子监，不回京师了！” 杨成轩震惊地看着胡浚。 若再放弃回国子监，留在地方，那将意味着，他很难跻身内阁！最多在地方上，苦熬资历，风风雨雨几十年，说不定也只是一个知县！ 胡浚摆了摆手，对杨成轩说道：“皇上不是要盛世吗？可你要知道，贫穷不是盛世！我老-胡便在这里给皇上看着，什么时候真正盛世了，百姓能吃饱饭了，再回去也不迟！” “杨兄！” 杨成轩哈哈笑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胡浚紧握杨成轩的手，点头道：“我道不孤！我辈不孤！” 朱允炆手中看着胡浚、杨成轩的奏折，眼神中透着几分敬佩，但在敬佩之外，还有无限的愤怒。 废除重税几个月了，竟然还有人公然在收！ 这还是在江浙，距离京师很近的地方，若是再远点，还不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朱允炆愤然道。 内阁郁新、张紞、解缙三人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皇帝的愤怒。 “看来江浙地区的情况，触怒了皇上。” 张紞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热茶，说道：“不查不知道，谁能想到，府县乡绅竟有如此多的问题，若是一个处理不当，洪武朝的灾祸，恐会再度出现，两位还是想想，如何消圣上雷霆之怒吧。” 对于贪官污吏，朱元璋的手段只有一个： 你不是贪吗？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还解决不了你？ 洪武年代，可谓腥风血雨，能侥幸活下来的官员，可谓是祖坟着火，天天保佑的结果。 解缙拿起胡浚的奏折副本，仔细看着，说道：“让我说，皇上举起屠刀是必然的，只不过，这柄屠刀，未必是斩杀一地粮长、里长、甲长，或一府县官员的屠刀。” 解缙指了指奏折，说道：“这个胡浚，颇有见识。虽出身国子监，却不迂腐，善变通。你且看他这一句是‘弊政之本，在于乡绅广厦其田，贪婪成性，千万亩不足满其欲’。再看这一句，‘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 都是地主啊…… “再不行遏制之法，天下之田，盖为官绅之田，天下之农，盖为官绅之农！” 朱允炆面色阴沉，扫视着群臣，厉声喊道：“元宵之日，朕许万民以盛世！不过十日，便收到如此奏疏，呵呵，这便是我大明的真相吗？你们让朕，有何颜面对天下人？黄子澄，你为户部尚书，如何看此事？”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周德站了出来，反对道：“盘查？官员职俸田免税，富农豪绅可享部分免税田，乃是太祖之制！皇上，臣认为，农户经营不善，或天灾之下，欠收破家乃是常事，依附于官绅之下，即可保其生产，又可存续，胡浚之言，过于悚然，实乃是恐吓朝廷之言，当治罪！” “周佥都御史所言有理，皇上，自古以来，农户便依附于田地，而田地又依附于是富农豪绅、官府。纵一些自耕农入佃农，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们还是有田耕作，朝廷只需收取相应税银，税银不短缺，一切都可以解决。” 黄子澄愤怒了，厉声反驳道：“百姓若无自耕田地，完全依附于士绅，那百姓到底是朝廷的，是大明的，还是士绅的？周范两位佥都御史，你们应该知道吧，佃农纵是一亩收成两石，也要交出一石，甚至是一旦五斗吧！” 周德冷冷说道。 “一斗三升而已？呵呵，尚书大人，按照太祖之制度，农业税只是三十税一，两石粮食，应该是六升而已，何故增加到了一斗三升！” 黄子澄喝道：“一条鞭法，将农业税由三十税一改为十五税一，此事朝议已过！你缘何再度提起？内阁已讲述的明白，甚至拿出了南北直隶的调查，农业税看似三十税一，低的很，但每年摊派的各类徭役，施加给百姓的，早已超出了十税一，甚至是七税一，五税一 “一条鞭法，看似增加了农税，实则减轻了农户负担，再无各类徭役之苦，再无各类差派之乱，周德，要知佃农，可是二税一！如此天怒人怨之事，你犹然支持，甚至发出‘饿不死’之言，你到底还是不是为民做官？！” 这些田地，不是他们经营不善的结果，而是士绅联合盘削的结果！私立明目，以旧制征税，反复收税，以徭役征派，各种手段用下来，自耕农手中早已没了吃的，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 卖了命只是第一步，往后的岁月，他们将不再是人，而是牛，是马，是驴！ 黄子澄愤怒于底层的手段，但作为户部尚书，他更在乎的是赋税，而三十万自耕农转而佃农，那朝廷少征收的税可是极多的！ 毕竟，士官有着职俸田，即当官的官田，这部分朝廷是不收税的。而对于豪绅，朱元璋时期还给予过部分免税权。 这种情况下，别说一条鞭法，就是把鞭子挥断了，也打不到士绅头上去啊！ 除非，朝廷出严厉的政策！ 说到底，还是利益！ 他们跳出来，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而已！ 朝堂吵吵嚷嚷，没一个定论。 出身寒门，登科入殿的人，也通过买地占地，蜕变为地主。作为地主，维护自己的利益，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些人，读得是圣人之言，动作起来却都成了市井地痞。 不错，很好！ “够了！” 朝堂安静下来，一些站错位置的大臣，也纷纷回归自己的位置。 太监看着起身的朱允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喊“退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