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再度看到她的那一刻, 就应该杀了她才对。 在得知她即将嫁给陆迟明的时候, 在得知她死掉了的时候,在听到她发愿说要修无情剑道的时候……殷风烈都几乎要恨起她了。 可是真正提起剑的那一刻,他总会明白, 那只是一种误解。是他竭尽全力的自我欺骗。 唯独只有她,他每一次都下不了手。 她只是如此冷淡而又漠然地,问了他那样一句话—— 他终于把她逼迫到了这样的地步。 两次,两次。 命运在这一刻发出了巨大的嗤笑,嘲笑着他的所作所为,和痴心妄想。 明明他已经把她的一切都毁了,明明就是他一步一步把她逼到这里来的。 这一次不是陆迟明,不是任何人,而是他。 他笑得那样厉害,几乎无法喘上气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白飞鸿的感觉。 他还能做什么? 他说:“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杀了我,飞鸿。” “我也会杀了你。”殷风烈又笑了一下,“在你完全变成我父亲那种人之前。” …… 在殷风烈放声大笑的时候,白飞鸿的心却意外的平静。 剑修与剑修之间,本就不需要语言。 “你的复仇如果止步于卓空群,那还能叫做复仇。”白飞鸿抬起剑来,青女剑的锋芒如此冷锐,对准了殷风烈,“但其他人,不应该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被你杀害。” 此时此刻,他们也正在死去。 她能做的事也只剩下了一件。 她说,语气因为笃定而平静。 …… …… 二人同时出剑,于此厮杀。 烈火要焚尽一切,让目之所及的众生万物都灰飞烟灭。然而迎向它的,只有极致的荒凉,比绝望更冷酷的荒凉。那荒凉只寻求一件事——那便是他的死亡。 无情道修到了第二重境界,那剑意究竟会可怖到什么样的程度? 白飞鸿的剑意中,已没有了任何动摇和迷茫。她不再痛苦,所以她的剑不会颤动;她不再挣扎,所以她的剑不再有一丝迟疑;她的心中不再为他而生出悲喜,所以她的剑也不再会被他的剑所左右。 即使是要焚尽一切的毒火,也无法动摇这霜雪般的冷意分毫。 剑锋与剑锋相交,身形与身形交错,宛如伴随着杀意起舞。两人的血撒落在空中,犹如绯红的薄雾。 是厮杀,就有分出胜负——或者说,生死——的那一刻。 殷风烈的剑很快,但是,白飞鸿的剑比他更快。 白飞鸿压在他的身上,霜雪般的眼眸静静凝视着殷风烈。 灵力断绝,他手中的夙夜剑颓然落地,发出一道凄怆的哀鸣。 过了好一会儿,白飞鸿才撑着他的胸口,缓缓直起身来。 “你要用这个杀我?” 白飞鸿没有回答,她只是冷静地将剑抵在了殷风烈的咽喉上。 那就是把头割下来。 她将短剑抵在他的喉咙,也许是因为负伤,也许是灵力使用过度,她单手竟然无法切下去。 在切下他的头之前,她微微停顿了一下。 利刃压下。 鲜血四溅。 方才与殷风烈的再战,她并非全然无恙。长离神火的高热足以熔化岩石,仅仅只是吸入便足以令脏腑焦黑。猩红的血泼洒在乌黑的焦土上, 冻结成了黯红的霜花。,在她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 她撑到现在, 也可以说是强弩之末。 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她去做。 更何况如今掌门已死,昆仑墟经此一役亦是元气大伤, 本是为对抗陆迟明而准备的诛魔大会, 却在筹备之时猝不及防迎来了妖族的入侵。她还须重新整合人手,应对之后与魔修的战争。 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 白飞鸿在殷风烈的尸体前,却只感到冰冷而空洞的平静。 她什么也没有想,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白飞鸿拾起染血的夭桃剑,无言地凝视着剑上的血迹,一道一道,宛如赤红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