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仿佛是在呼应她的话语,夭桃剑焕发出了薄红的光辉,下一刻,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数道裂纹蔓延开来,剑身骤然崩裂,化作了绯红的碎片,从她的手中散落而下。 名剑夭桃,就此殉主。 白飞鸿阖了阖眼。莫名的眩晕感让她疲倦,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才会让夭桃随她来向妖皇复仇,又在此刻自碎其身,追随旧主而去。 白飞鸿在这一刻,只感觉到了些许倦意。那倦意几乎要渗入她的骨髓里,将她整个人蚀成一个空空落落的壳子。 什么都空空荡荡。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感到喜悦,也许会有着不愿承认的悲伤,亦或是感到痛快,又或许会觉得苦涩……然而此时此刻,她所感觉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茫。 她站在这里,在自己此生最大的仇人的尸体边,看着他被自己割下的头颅,提着钉穿过他胸膛的利剑,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无念。 白飞鸿在这一刻,听到了一道极为细微的冰裂之声。 她迟了一步才垂下眼来,看到了自己持剑的右手上迸开的细小裂纹。 无情道本就是如此凶险的剑道。它是最锋利的剑,有多么伤人,就有多么伤己。 就像此时此刻,仅仅是一瞬的恍惚,灵力便给予了自身最严酷的刑罚。 然而,就在她阖眼的那一瞬间—— 如叹息一般的男声,在白飞鸿的耳畔响起。 白飞鸿蓦地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从左腹那里冒出的一截赤红的剑锋。那一剑实在是太快,也太精妙,所以直到这一刻,才有那么一滴鲜血,沿着菲薄的剑锋滑落。 在血珠坠地的刹那,白飞鸿终于认出了这把剑——因为没有缠绕魔息,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的剑。 而他的另一只手,就握着那柄长剑,从后方完全地捅穿了她的腹部。 青女剑铮然出鞘,毫不留情地刺向男人的面门,白飞鸿不顾利刃穿过身体的剧痛,也不管强行调动灵力时的滞涩,猛地挣开了他的手臂,旋身回剑,剑锋与剑锋交击在一起,碰撞出凄厉的啼鸣。 “陆迟明……”她念着他的名字,强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你想做什么?” 他说:“我想救你,飞鸿。”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白飞鸿下意识压住了腹部的伤口。赤红的鲜血仍旧淅淅沥沥滑下,在指缝间留下黏滑的触感。 她忽然有了想笑的冲动, 于是便真的笑出来了。 也正因为如此, 她暂时无法用灵力治疗伤势,只能任由伤口这样源源不绝地涌出血来。 “你莫不是在说, 方才你捅我那一剑, 是为了阻止我道心动摇所引起的灵力反噬吧?” 就结果而言, 陆迟明的确阻止了反噬对她造成的伤害。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 傲慢得无可救药。” 他没有收剑, 只是依旧带着那种叹息般的微笑,用温柔的语调对她说, 你不该躲开的,飞鸿。 是啊,若是她没有躲那一下的话,以陆迟明的剑术,那一剑拔出来的时候,或许她甚至都不会流多少血——更不可能豁出现在这样大的伤口。 白飞鸿这次是真的在冷笑了。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他没有疯的话…… 陆迟明的微笑褪去了。 “是吗?”白飞鸿面上冷笑更甚,“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下手?” 陆迟明一时没有回答。 “我当初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吗?杀了我能对你有任何好处吗? 如今的白飞鸿,已经知晓了这个修真界最大的秘密,知道了一万年来,整个正道通过何等惨烈的方式、何等骇人的牺牲,才在灵气不断衰微的局势下保住了这方天地。 “你杀了你父母,杀了剑阁阁主,杀了佛子宗慧……你杀了那么多人,是为了夺取他们的灵力,将来用以献祭,是或不是?” 于是,她的笑里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杀了那个灵力微末,修道无门,微不足道的女人——那个她自己都憎恨自己的无能的白飞鸿——到底有什么用? “别这样说。” 他说:“别这样说你自己,飞鸿。” 白飞鸿看着他蹙起的眉头,忍不住这样想。 仿佛是无法承受她的目光,陆迟明微微错开了眼去。 那双血红的眼眸转向她,带着悲悯的哀怜。 “……” 那沉默并非是因为无言以对,而是因为涌上心头的巨大荒谬。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傲慢,也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纯粹——所以他绝不可能说谎。 他是真心实意地——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