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时的她来说,这样一句很平常的话,其中却藏了不知道多少生死一线的时刻。 在那之后,云梦泽忽然提议两个人一起游历。 白飞鸿想了想,同意了。 更何况,云梦泽作为旅伴,实在是一个让人很愉快的同伴。 他们都是经历过许多世事的人,虽然以修真之人的年纪来算都还很年轻,却也已经在这人世间行走过不短的一段时间了。 他们一起救人,一起狩猎妖魔,一起在江湖之上荡舟,从落日熔金看到满船星辉。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一起做了很多好事,也一起做坏过很多事。他们试过很多从来都没有和其他人做过的新奇事,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白飞鸿还记得,那一回是他们听说了某地有妖魔作祟的传闻,两人便一起赶赴过去。路上更深露重,两人便寻了一间旅舍歇息。 他们身边摆了酒盏,还有腌得很好的鱼胙,切了小块摆在青瓷的碟子里,正好用来下酒。 也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白飞鸿第一次开口问及云梦泽离家的原因。 “因为看不下去。”他说。 他说,爹娘对大哥并不好。 他实在无法忍受,就离开了家。 白飞鸿没有追问“不好”是怎样一个“不好”,也没有打听“责任”是怎样一种“责任”。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在他停下讲述的时候,微微一笑,将自己杯中的醇酒一饮而尽。 “没有的事。我只是看到他们三个人粉饰太平的样子就觉得心烦罢了。” 白飞鸿却只是静静地对着他微笑。 “他们早晚会毁了他。”他平静地说,“他们这样下去会把哥哥逼到绝境。” “我想变得比哥哥更强。如果继续在他的羽翼下,我是无法变强的。”他顿了顿,声音微微低了下去,“我是他弟弟,不该把事情都扔到哥哥身上。” “他只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但还是会高兴吧?”白飞鸿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的酒杯,“你们可是兄弟。” “你看。”她喝得也有点多了,像小孩子一样转过脸来,让他看自己酒盏里的月亮,“这样多好看。你的杯子里也有。” 明明就在手中,却不会属于自己的月亮。 黑色的迷雾再度席卷了她。 她认得这里。 而她再一次的, 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那是陆迟明。 看到这一幕,她才终于想起,原来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 这样全心全意地仰望着一个人, 只是因为有这个人在身边,就会觉得整个天地都明亮起来。原来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笑容, 带着毫不掩饰的信赖与恋慕, 仿佛只要看到这个人, 自己就成为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原来他们两个人,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好到没有任何人能够怀疑, 好到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都不由得羡慕起来。 他站在那里,远远地,远远地。 如今,她站在了他的身边,她看到了他的神情——那些因为太过遥远,所以从来都没有被她看清过的神情。 大错特错。 那是在憎恨自己无法得到。在憎恨她不会让他得到。在憎恨他甚至没有一个去夺取的理由。 他站得那样直,像是一道快要绷裂的弦,好像只要轻轻一动,就会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一样。 为什么,她爱的人却是他的大哥? 他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回过头来,对云梦泽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于是,白飞鸿听见了,什么东西彻底断裂的声音。 幻境再度消散。,已经站在了一处开满白花的庭园中。 明明是盛夏的光景,庭园中却如同落了满地的骤雪,明明时值午后,却像是积聚了一地的月华如银。 花的清光胜过了霜雪与皎月,连绵地、烂漫地一路盛放到远处,几乎要漫过那些亭台楼阁,泼到庭园的外面去。 那是陆迟明的灵力所造就的奇迹。 “昆仑墟的人都知道不周之山的后山上移植了许多优昙婆罗,但只有我没有看过它开花。”在他们尚且浓情蜜意之时,她曾偶然这样对他感慨过,“上一次开花的时候,我恰好在外面游历,错过了花期。下一次开花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但陆迟明并不愿意等待一个百年。 那之间究竟耗费了多少心血,又有多么艰难,是想也无法想明白的。 在优昙婆罗的花海之中,白飞鸿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云梦泽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她的时候,他怔住了,无言地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那绣了金合欢的衣带蜿蜒垂落,随着风轻轻拂动,那点缀的流苏像是无形的手,轻轻撩动着风,也撩动着旁人的思绪。 花树下的女子大抵是刚刚沐浴过。黑色长发还带着一点水汽,迤逦而下,几乎垂到地面。青丝长长,如同蜘蛛的网。她睡了很久,身子很放松地躺在软榻上,因为睡姿不那样方正,她的衣襟有一点点松,露出雪白莹润的肩头来。她也睡得很熟,压在玉枕上的那一侧脸颊都透出微微的粉,压出了一线胭脂般的红痕。 他伸出手去,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也许是想要触碰她的身体,也许是别的什么。 青丝缠住他的手指,他蓦地红了脸,像被蛇咬了一样收回手去。青丝从他的手上失落,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碰,只能匆匆站起身来,退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