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日, 巫真照旧地在降神之乐中, 为早已不存的神祇献舞。 而后,她看见了身披九色的神鹿。 神鹿有着月光一般的眼眸。 她为之怔忡,为之神迷, 在这平生仅见的美丽生灵面前,即便是高傲的神女, 也情不自禁地叩拜下来,为这摄人心魂的美艳而潸然落泪。 当她跳起迎神之舞时,便是无情草木也要为她折腰,滚滚江流也要为她停留。然而,那本应享受这进献的神灵,却不曾向她投来哪怕一眼。 而她在岸边遥望,不可企及。 他路过她,就像路过一朵野花,一株柳树,一道波光。 一念起,百孽顿生。 巫真素来是想要就要得到的女人。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于是她渐渐地开始憎恨那无情的神明。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开始作恶。 些许的挑拨,就能让旧日的朋友离心离德;些许的引诱,就能让高洁的宗门开始堕落;由草木金石所构成的天地是如此的坚实,不存在任何的虚构与谎言,但是由这些拥有智慧的生物所结成的社群却充满了谎言,如此的虚假而又脆弱,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开始崩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求,而巫真最为擅长的,便是看破他们自己都不甚明了、不敢面对的欲望,而后将它们引导出来。 巫真当然知道灵山一万年来的使命是什么,也知道他们究竟在守着什么,所以才会破坏掉,连一点修复的可能也不留下。 可是,他没有来。 可是他没有来。 他是洞悉万物因果之人,生而知晓一切,自然也知晓她的所作所为,也知道她为何犯下这些罪行。 巫真恼恨到近乎疯狂。 那么,她便不要了。 而后,她又潜入昆仑墟,勾引了当时的瑶崖峰主,诱其堕落,诱其为恶,大肆屠戮,昆仑墟蒙上了几乎无法洗清的污名。而在瑶崖峰的大弟子荆通千里追杀自己的师父,要为昆仑墟雪洗前耻之时,她却无声无息地返回了东海,潜入了归墟。 他依旧那样美丽,虽然收敛了自己的真身,化作人形,却依旧美丽得不可思议。 可是,他的眼中依旧没有她的存在。 挣扎的痕迹几乎撕裂大地,惨烈至极的血痕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何等凄惨的事,新的血痕覆盖了沉积的血迹,刺目的红覆盖了那些陈旧枯朽的底色,灼痛人的眼球。 即使是巫真也无法明白,他在那一刻究竟看到了什么。 于是,巫真笑着开口了。 所以,来憎恨我吧。 他说,不是你。 因为做出这件事的人,是绝不可能为她所蒙蔽的。而就算是巫真,也无法想出这么残酷的主意。 这幕悲剧,完完全全与阴魔无关。 “的确,这件事与我无关。”她说,“但我做了另一件事。” “归墟的阵法,不愧是白帝与灵山先祖所立,当真是精妙绝伦,但是再高深的法阵,经历了一万年的岁月之后,也难免会留下破绽。” “我找到了那个破绽——这句话是真的。” 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开了口。 “……” 正如他所言,她备下了毒草,想要以归墟的安危胁迫他服下。人世间不断衰弱,日日痛苦。但是想要解除这毒草也很简单,只要提供足够的灵力就够了。 巫真将目光从祭坛上的血痕上移开。 就像曾经为少海所镇压的那头魔龙一样。 那样她便能证明他也是有私欲的。 为了达成这样的目的,她准备了无穷无尽的手段,耗费了大半灵力,创造了数以百计的化身,即使是神明也无法在一瞬间击杀全部,只要他拒绝服下毒草,她便会在那一刻破坏归墟大阵。 她以为他会拒绝。 因为他是那样无情的、对尘世的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神灵。 仿佛这不是腐心蚀骨的毒草,而是一盏凡人所酿的劣酒。 于是那一刻,巫真什么都明白了。 他只是单纯的……对她的一切都无所谓。 那是一种漠然。 他只是看透了,也厌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