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晏晏的眼球忽然不动了。 火焰燃烧的时候,总会发出灼烧着什么的声音,让什么东西开始剥落,让什么东西挣扎着抽搐,于无声处发出惨叫。明明声嘶力竭,却无人听闻。 “我看见——” 常晏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隐没在人群中的女人。 女人微微笑起来,她轻轻冲着常晏晏眨了眨眼睛,于是常晏晏便感觉自己的眼睛也轻轻眨动了两下,微微扬起唇角,合着女人的口型,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话。 常晏晏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中流畅地吐了出来。 “做得好,晏晏。”她听见对方笑着说,“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小姑娘。” 对上白飞鸿难以置信的目光时,猩红色的绝望终于冲破了最后一层防备,随着涌出的血泪一同夺眶而出。 她想。 在她的双眸被猩红吞没之前,她身侧的夭桃剑已经先出了鞘。 夭桃的剑光, 就如它的名字一般, 让人想起烂漫春色尽头的一枝绯影。轻得如同春光日色透过缭乱花影所投下的一抹薄红。 夭桃,是可以操纵他人感知的剑。在为那绝美的剑光而晃神的刹那,真正的杀意便已经袭到你的眼前来。 并非是由于她实力不济,或是先前的疲惫消磨了她的注意力, 亦或者是夭桃的剑灵蒙蔽了她的感知——换成是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卓空群提着这柄剑刺向她,她都绝对不会躲不过去。 不过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人, 是常晏晏。 她相信她们共同度过的时光,相信那一切都不是假的,她也相信常晏晏——即使常晏晏站在这里, 做出了完全不利于云梦泽的证言;即使常晏晏出现在了闻人歌遇袭的现场,是云梦泽之外最为可疑的人。 所以毫不设防。 嗤啦—— “闹够了吗?” 在场的人之中,唯有他一人保持住了彻底的戒备之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常晏晏掉以轻心。也只有他,一直一直都注意着她二人的理由对话,留意着每一个音调每一个眼神。 所以他才会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觉察到。 鲜血大股大股地坠下,不多时便在他脚下积起一洼小小的血泊。云梦泽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布满符文灼烧痕迹的手臂更加用力地扣住胸前纵深的伤口,鲜血止不住地自他身上滑下,让人无法想象他究竟为什么还能站着。 他踉跄了一下,却撑住伤口不让自己倒地,只面无表情地把常晏晏望着,虽然面色越发苍白,眉眼间却越发透出一股煞人的艳丽,那双熔金一般的龙瞳,几乎令看的人感到窒息。 少女喉中发出近乎哽咽的格格声,她的指尖抓上自己的咽喉,因为入魔时莫大的痛楚不断用力,直将脖颈上抓出道道血痕也不罢休,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撕开皮肉,撕出其下残破的声带来,将它彻底撕扯开,让哽在其中的惨叫冲破阻隔,撕裂这令人憎恶的寂静! 常晏晏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来。 就连下颌处也有抓挠所留下的痕迹。 “杀了我。” 一只手搭上了云梦泽的肩,以温柔却也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从自己面前推开了。 云梦泽捂着伤处退到一边,白飞鸿收回了覆盖着回春诀的手,静静地看着常晏晏。 她问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常晏晏一边回想,一边想要微笑,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停不下来,无论她怎样努力,它就是停不下来。 那个声音笑吟吟地说了下去,带着些许爱娇,用着常晏晏的语气,还有一如既往的音调。 “你胡说!”开口的人却是苏有涯,崇吾峰主难得失了平日的稳重,猛地拍案而起,“绝无这种可能!魔道中人怎么可能通过问心阶!” 打断苏有涯的人,却是一直在高台之下闭目养神的巫罗。灵山十巫最后的遗族张开眼睛,冷冷地打量着常晏晏。 “一百年前,三圣教的教主爱上了阴魔巫真,引发了教内的分裂与叛乱,在那之后,三圣教事实上已经落入了阴魔手中,我等皆听从阴魔的差遣。” “而我来昆仑墟的任务,就是散播心魔引。” “你说你的任务是什么?”她额前缓缓跳出了一根青筋,随着她的呼吸不住颤动,“心魔引?难道当年我会突然生出心魔就是因为你——” 常晏晏露出一个笑来,她看着林宝婺,用一如既往的亲昵语气。姐?” 常晏晏却依然是无所谓地笑着,她抬起手来,轻轻地点了点云梦泽,面上笑意更盛。 “你在这昆仑墟之中,究竟种下了多少心魔引?” 常晏晏撑着脸颊,露出了娇俏的微笑:“你猜?” 常晏晏微微张大了眼睛,灵巧地后退一步,想要躲开那锋锐无匹的剑气,然而冰霜般的剑意骤然暴涨,猛地擦过她的脸庞,千钧一发之际,她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折腰,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那一剑。 她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白飞鸿握着青女剑,冷冷地看向她。 常晏晏的身躯无声地颤了一颤,白飞鸿再度提起青女剑来,对准了她的面庞。 常晏晏……不,或许该说,阴魔幽幽地笑了起来,她抬起脸,这一刻,样貌分明还是那熟悉的样貌,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已经变成了常晏晏所绝对不会露出的神情。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借着常晏晏的口,微笑着问,“我以为我伪装得很好呢,‘飞鸿姐姐’。” “不过,我也只是说出了她无法说出口的心里话。” “方才那些话里,每一句都发自晏晏的真心,绝无一字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