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她静静看着江天月,片刻之后,忽然开了口:“这些话你不应当同我说。” “险些遇害的人是我师弟。”她淡淡道,“我虽是他的师姐,也没有替他决断的权力。” “江道友也不必替你师弟将话说的那么满。”她的目光终于回到了江天月脸上,“失了手臂的人是他,他要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事。他要怎样想,旁人也强迫不得。你认为呢?” “是我妄言了。”他只说了这样一句。 云梦泽要不要原谅戴鸣,那是他自己的事。戴鸣会不会继续憎恨云梦泽,旁人也左右不得。归根结底,每个人都只能管好自己的事情。刀没有落在她白飞鸿身上,失去手臂的也不是江天月。无论他们的经历有多么相近,也终究不曾真正替代过那个人去遭受那么一轮罪。 她在这里谈什么原不原谅,他在那里说什么约不约束,都不过是妄言罢了。 “好了。” “论理说,老头子我方才说了那些话,此刻是不应当再开口了。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几位小友。” “云梦泽可曾对你们做过不好的事情?” 戴鸣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此刻也终究是缓缓低下头去,从喉中艰涩地挤出了两个字。 “你们以为,陆迟明弑父杀母是受了云梦泽的教唆吗?” “我还没有蠢到会这么想!” “……” 掌门却浑然不觉一般,只静静地望着他,继续问了下去:“你既然知道那些事都与他无关,也知道他从不曾伤害过你们,那你为何要憎恨他?只因为他是陆迟明的弟弟?” “可那又如何?” 戴鸣怔住了。 唯有花非花的面上,极为短促地闪过了一丝冷笑。 戴鸣张了张口,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无论心中燃烧着怎样的仇怨,但是此时此刻,戴鸣都不得不承认,卓空群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卓空群伸出手来,在戴鸣完好的那边肩膀上拍了拍。他的动作很轻,也很郑重。戴鸣茫然抬起头来,对上了老者的眼睛。 戴鸣沉默了很久很久,方才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被卓空群的分析说服的,还有江天月等人。剑阁弟子们面上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羞愧之色,似乎是被掌门的话语点醒了,他们先前的迁怒有多么不讲道理,又有多么站不住脚。 江天月拱手,与戴鸣一同向掌门道歉。 “如此甚好。” “那么,江道友,各位同仁,就此别过。” 待拱手江天月告辞,掌门方才回过头来,嘉奖似的看向白飞鸿。 白飞鸿低下头去,说了一句“不敢当”。掌门笑着摆摆手,示意她把头抬起来。 他说着,又看向在场的其他弟子们,目光慈和,圆圆的脸上照旧是一团和气。 白飞鸿持剑颔首,一众弟子都低头称是。 花非花看着他的背影,面上无声地攀上了一抹冷笑。 和先前一样,那抹冷笑也是转瞬即逝,待到旁人终于抬起头时,他唇边的冷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对了,阿白,你接下来打算干些什么?”他笑眯眯地看着白飞鸿,没什么正形地勒了一下她的脖子,“难得轻松一下,要不要去飞舟旁边看看云海?马上就是黄昏了,错过晚霞多可惜啊。” “啧。”花非花咂了咂舌,露出些许不快之色,“那臭小子就在逍遥游里, “好了好了,你自己去玩。”白飞鸿推开他,全没有跟他胡闹的打算,“我先走了,回头再去找你好不好?” “我同你一起去好了,飞鸿姐姐。”她亲昵地贴近白飞鸿的手臂,“刚好我也要去给小师弟换换药,我们一起吧!” “也好。” “晏晏?” …… …… 飞舟内自然备有药房,白飞鸿将常晏晏安置在榻上,娴熟地从药柜里寻出自己要的灵草与仙丹,一样一样调配好。一边调着药,一边忍不住又要骂她。 常晏晏窝在被窝里,听着白飞鸿训斥她,面上是乖巧听训的模样,一双眼睛却是亮亮的,追逐着白飞鸿忙进忙出的身影。 白飞鸿听不得这话,一抬手便打断了她。 “是我错了,飞鸿姐姐。”常晏晏乖巧低头,将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仍然望着白飞鸿,“下次不会了。” 白飞鸿将药盏搁在一边,常晏晏烧得很厉害,她替这个不省心的师妹换了一块冷水帕子,这才端起灵药来喂她。 常晏晏似幽怨似欣悦地看了白飞鸿一眼,到底是张开口,乖乖地由着白飞鸿喂了她一碗药,又塞了个蜜饯到她嘴里。蜜饯的味道冲淡了嘴里古怪的苦味,常晏晏看着她,小小地笑了笑,轻声埋怨起来。 “不是小孩倒是好好吃药。” 片刻之后,她忽然笑起来。 白飞鸿摸摸她的额头。 那时候的常晏晏还是个小姑娘,蝶蛊发作之时生不如死,就算设下了法阵,备好了灵药,焚起安神香,也依然难以遏制那种痛苦。那样一个小姑娘,却已经很能忍痛了,她死死咬紧牙关,整个人蜷成一团,就算流了一身一脸的冷汗,就算把拳头咬出血来,也不肯惨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