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要说什么才对? 到底是失血过多,就算养了这么两天,手掌下的肌肤也依然是冷的,隔着厚厚的绷带与微凉的血肉,可以触摸到骨骼的轮廓。她的手指动了动,想要触碰云梦泽的脸庞,不知道想要安慰他,还是想要诉说别的什么。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云梦泽抬起手来,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颊上。 艳尸一样的青年微微侧过脸来,像是不想看到她此刻的神情一样微微阖眼,长长的睫毛擦过白飞鸿的手背,带起细微而又奇异的触感。她垂下眼,看向云梦泽的脸庞,只看到苍白的半张脸。 早就知道。 是啊,作为罪大恶极之人的弟弟,自然会变成这样。 “只是,再陪我一会儿吧。”他轻声说,“就一会儿,好吗?” 她将扣着青女剑的手松开,轻轻搭住他的手背,她双手的热度传到他的脸上,渐渐将那块冰冷的肌肤也捂热了。 云梦泽闭上了双眼,握着她的手腕,慢慢睡去了。 她的左手依然由着他扣着。 云梦泽从小就是一个很美丽的男孩子,他们兄弟两个都有很好的样貌,只是比起哥哥,云梦泽生得更像他的母亲。也许是自幼体弱多病的缘故,云梦泽总是比陆迟明更沉默一些。他素来是高傲的,但在自己的哥哥过于庞大的光辉之下,他却像是一抹安静的影子。 但是如今白飞鸿所能回想起来的,只有过去她无数次回过头去,发现他一直站在她身后。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苍白,也这样脆弱的样子。 白飞鸿又想叹气了。 她不是不能理解戴鸣。 他失去了一切,看到罪魁祸首的弟弟……难免会心生憎恨。 无关大义,无关其他,仅仅只是因为——她不愿意。 常晏晏见了白飞鸿,一刹那便绽开了花一样的笑靥,只是在见到她二人的姿势后,她的神色微微暗了一暗,又看到满地的狼藉之后,那张小脸顿时花容失色,张了张口便想要说什么。 那个音节堵在喉间,化作了一声无谓的气音。 “……” 白飞鸿又冲她摇了摇头。 “我拿出去丢掉。” 白飞鸿轻轻点了点头。 白飞鸿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重新落在云梦泽脸上。见他没有醒来,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断剑,片刻之后,她猛地抬起手来,用力将那枚断剑掷进了草丛中。 白费她花了那么大力气混进蜀山剑阁的医修行列中,替那些弟子治疗。 常晏晏无声地抿紧了唇。 明明她都看好时机,独自一人前去药房煎药,留出那么大一个空档来。 蛇鳞般的冷光在她眼中一闪而没,常晏晏放下手,轻轻搁在夭桃剑上。 她想。 白飞鸿一行人自然不好继续留在蜀山剑阁。在白飞鸿将这件事上报给了闻人歌与云间月之后, 几位师长商议了一番, 还是告知了掌门。 昆仑墟掌门卓空群素来和善, 听了这样的消息也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便是平日最看不懂他人眼色的云间月,这一刻也低下头来,恭敬地等待着掌门的吩咐。 老者的手指点了两下椅子扶手, 声音照旧是和煦的, 他转向云间月时,圆圆团团的面上已带上了一贯的笑, 没有一丝火气。 云间月点了点头, 露出些许忧愁的神色:“他此番伤得太重,就算有龙血也很难这么快就好起来, 我实在不敢贸然搬动他。偏偏事情又是出在他身上,唉……” “这个是……逍遥游?”云间月微微张大了眼睛,连忙摇头,“这不是掌门您的爱物吗,我怎么好收?更何况逍遥游是何等珍贵的法器,用在这些琐事上是不是太过辱没了器灵?” 云间月还欲再说些什么,闻人歌也难得开口,从旁劝了一句。 云间月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双手接过核舟。 掌门捋着胡须,微微颔首。 云间月带着那枚核舟去了病房,连同身体尚未痊愈的云梦泽在内,将所有伤员都收入了核舟之内。 一众负伤的弟子被收入核舟之内,如此一来,无论旅途如何颠簸,他们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正好解了云间月对云梦泽因为行动而伤势加重的担忧。 昆仑墟的飞舟停泊在蜀山的云海之中,他们既然要走,江天月作为剑阁的大弟子,自然不能不前来送行。 “此番招待不周,实在惭愧。还请卓掌门相信,我剑阁并无意失礼于昆仑。” 听了他的话,卓空群也并不生气,照旧笑得一团和气,说了两句“哪里哪里”,便招了招手,将白飞鸿招到了附近。 白飞鸿怔了一怔,微微垂下眼来,轻轻地应了一声“您说的是”。 “白姑娘。”他抿了抿唇,“我为我师弟的失礼向你道歉,戴鸣一时激动,做错了事,是我这个做师兄的管教不严。之后我会对他严加约束,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两派的交情。” “事都已经做了,这时候再来道歉又有什么意义?”他看着江天月,面上浮现出些许嘲笑的神色,“覆水难收,做了的事情就是做了,不管你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一笔勾销。你现在来道歉,除了让你自己心里好受一点还有什么用?还说什么严加约束……哈,你真的能管好你的师弟,让他再也不存有袭击云梦泽的念头吗?” “不见得吧。”他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戴鸣,“看看这小子的眼神,他可不像是就此放弃了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