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白飞鸿,血红的眼睛里渐渐滑下一行泪来,打湿了嘴角的笑。 “云梦泽……” “……你别这样。”她说。 白飞鸿想, 多么无力的一句话。 他是空桑陆家的二公子,是少海云家这么多年来龙血最为纯厚之人, 是昆仑墟中人交口称赞的天才…… ——我赢不了他。 “……” 在轰然落下的隆隆水声之中,那方绝壁如此料峭,便是这样仰起头来,也几乎望不到它的尽头,如此庞大而又险峻,沉沉地压在你的眼前,在眩目的日色之下,像是一道无声而又冷峻的质询—— 白飞鸿同样在心中如此质问着自己。 而后,青女剑铮然出鞘,剑锋在秋意中带起瑟瑟风声,如同一曲哀歌。 伴随着低吟一般的风声,一道细而长的剑痕骤然在论剑台上绽开,如同一道深深的伤口,撕开了那道纵深的剑痕。 “我刚开始习剑的时候,连一道那样的痕迹都无法留下。”她指着论剑台最下方的剑痕,轻得像是一道石子擦出来的白痕,“我没有剑骨,没有龙血,也没有其他的传承。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管我多么努力,大概也不可能赢过他。” 为了在几乎等同于零的可能性上多加上一分筹码,她舍弃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远离家人,远离安宁,远离所有平静的幻象……将自己的一切都寄宿在手中的剑上。 那个痛苦到几乎无法再站立,几乎没有办法活下去的她自己。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被他一剑又一剑刺入要害——在那之后,自己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不管赢不赢得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她看着他,将那句同自己说过无数次的话对他说了出来,“你明白吧,阿泽,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所以有些事,非你不可。” 有的事,都非做不可。 “……我知道。” 白飞鸿忙向前几步,接住倒下的青年。甫一接触,便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腥。不管碰哪里,都是大片黏腻湿滑,先前还看不出来,这样一触碰,他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 白飞鸿只觉得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匆匆调动回春诀,去治愈他衣衫下狰狞的伤口。 而这三天三夜之中,他一直在看着那道剑意。 白飞鸿不知道,她也不愿去想。 白飞鸿忽然怔住了。 “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白飞鸿一怔。 “我会保护你。”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像是从脏腑深处传出来的,“我不会再让他杀了你,我发誓。” 无论要他变成什么样—— ——他所爱的那些人……他再也不会让陆迟明夺走了。 再、杀了她? 此时此刻,她想起了曾经让云梦泽离开空桑拜入昆仑的那个噩梦,这一世云梦泽人生中最大的变数—— “对。”云梦泽轻声道,“他已经杀了我一次——就像他杀了你那样。” 眼前的这个人,不只是她一直以来熟悉的小师弟,还是前世的云梦泽。 他在说,你没死……太好了。 白飞鸿用自己的双肩支撑住云梦泽,双手撑在他的身上,用回春诀治愈着他身上再度裂开的伤口。片刻之后,她垂下眼来,看着对方依然紧抓着她衣襟的手。那只手死死地攥着,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又或者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白飞鸿终究没有丢开他的手。 便是 哀声回荡在山岳之间, 站在队列之首的白衣男子神色肃穆, 良久, 他猛地拔出剑来,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刀,鲜血滴滴答答落下,很快便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壤。 “剑阁上下,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不报此仇, 誓不为人!!!” 她站在昆仑墟的队列之中,望着那悲痛的人群, 微微收拢衣襟,发出一声轻叹。 花非花站在她身边, 嘴唇微动,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她垂下眼,同样轻声地回了他一句:“我在想崔阁主……他是个好人。” 而他做这一切,却是为了阻止自己的徒弟继续铸下大错。 白飞鸿抬眼看他,声音里带出一丝困惑:“花花?” “是我的错觉吗?”白飞鸿又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好像越来越愤世嫉俗了,花花。这是剑阁的地盘,你这么说话小心被他们打。顺便一提,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你被揍纯属活该。” “阿泽在养伤没来也就算了……晏晏呢?” 白飞鸿闻言,倒是稍稍松了口气:“晏晏的医术虽不如先生,但也无愧于先生的教导。有她照顾阿泽,我也安心一些。” 白飞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开了口。